雷长骥脸一白,这唿哨他可太熟悉了,正是那些来无影去无踪的轻装越骑间相互传递指示的暗号!
再顾不上顶在安得闲脖子上的佩剑,更没功夫去分辨对方是否只在虚张声势,雷二少爷福至心灵般仰倒下去避过了这一刺。
也不知是这小子脑子灵活还是单纯嗜色如命,哪怕是心知被安得闲算计伏击,他在连滚带爬跌出车厢时也不忘把囚俘羊琇扯过来扛在了肩上。
至于是要拿她做肉盾抵挡追兵,还是单纯舍不得这位军装丽人肉奴,那咱们就不得而知了。
“保护我——爷儿叫你等保护我!”
该说不说,雷家对供奉武人的态度还真好得没了边——纵然是猝然遭袭,自己小命儿都不知保的保不住的情况下,那些门客剑士还是义无反顾齐声发喊,纷纷跃出马车迎上了越骑们的兵锋——可也就到此为止了。
因为打头这位轻甲骑士当真骁勇过分,只一个照面的功夫,她便将手中八尺长的钢戟毒舌般甩动着,手腕翻转间,戟尖一吞一吐就在冲得最前三人喉间留了仨窟窿。
眼见其余门客去势未止,她也浑然不怵不避,而是轻踩马镫,拽着胯下那匹神骏划出一个钢铁漩涡,将四面八方刺上来的铁矛刀剑碰个粉碎。
那比人还高的骑兵戟在她手里都舞出了残影,前后盘旋间,仿佛有十数名武士重合在一处挑、刺、扫、劈甚至砸。
雷长骥这趟为了“做买卖”带出来压箱底的门客少说也得有第四重淬身天,可在这女杀星马下竟是十合也走不过,也就更别说抵挡其余越骑攻势了。
“雷!长!骥!”
浑身浴血,宛如从幽冥中爬上来的恶鬼般怒叱着目标名字。
只是听见这断喝,靠门客牺牲争取逃跑之机,背负战利品落荒而逃的纨绔便骇的双膝发软,几乎要跪倒下去——这声音他太熟悉了,自从奉家主之命搜捕这支越骑以来,他便无数次在噩梦中“彩排”今日境况。
那转着长戟,正全速催马向他追来的英武女骑,不是校尉羊琇又是何人!
要说他也是属兔子的,纵使武艺差劲,逃跑功夫却是一等一的卓越,不然也不会在被女校尉屡屡杀败后还苟活于世。
后者铆足劲道掷出的钢戟,被他腿脚一个滑溜,险之又险的避了过去。
可还没等他打劫后余生的窃喜中回过神来,另一个可怕念头却也终于袭上他脑海:若刚才呼喝自己性命,纵马追击杀人掷戟的是羊琇……
那他背后捆着的这位,又是谁呢?
他再没机会解开这个谜题了,自背负囚俘那合拢捆死,“绝无伤人可能”的足尖上,一捧寒芒倏得飞起。
它是那样的短促,以至于在这乱战中,几乎没有人意识到它的存在与消逝。
但雷长骥看见了,他感觉自己不能自控地仰起头,下一刻,天地开始在颠倒与归位间往复循环。
雷家次子还不明白这是因为他的头颅被斩飞至了半空,他只来得及瞥见这抹风华收势的半分余绪。
它无疑是晦暗的,如同冬日残阳的日晕。
他开始下坠,他的断颈开始喷血,于是他就这么死了。
中护军越骑营校尉羊琇饶有兴致地提起这颗头颅。
在她身侧,数名精锐同袍正忙着将此战斩杀的敌军门客聚拢焚毁——搜罗首级是不需的,毕竟无论是在她抑或朝廷眼中,也就这位屡战屡败屡败还由屡逃的雷家二郎还勉强有被斩首记功的资格。
“依我计谋便能成事,没有骗你罢,羊校尉!”
飒爽长眉皱在了一起,盯着从半毁车厢中信步走出的身影,羊琇只是不动声色撇撇嘴:“运气好罢了…你这寒伧人!”
可哪怕再看不起这家伙寒门出身,羊琇也不得不承认,此番能将泥鳅般滑溜的雷长骥诱来擒杀,眼前这樊笼司捕手功不可没。
此人是约莫一旬前找上自己的,那时他劈头盖脸便提出可以以身为饵,助自己除去缀在身后的雷家追兵,运气好还能再立一桩奇功。
羊琇虽是不满这寒人神神秘秘的作派,更本能不喜他对待那三名女囚的放荡态度,可眼下倒也对这安姓庶士展露出的手段有了几分佩服——或者说,兴趣。
有此谋略,他竟只要求自己护送她穿越战区回到官军大营为回报。
这家伙究竟肩负着什么秘密差事,又是否跟那三位美艳到极点的女囚有干系?
战场本是容不下好奇心的,可羊琇偏是按捺不住刺探内情的冲动——沉吟片刻后,她终究是没话找话般,冲这安姓寒门扬起小脸,佯怒数落起来。
“单说你杀雷长骥这步——马车中有那么好的机会不去擒下挟持,最后竟依靠这…这女囚徒动手,你便不怕严厉拘束下她失手出了岔子么?”
对此,马前瘦削的青年也只将怀中仍未松绑的高挑“假羊琇”揽得更紧了些,同时轻笑着,道出一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权作回应。
“当然不怕…毕竟——”
“——她可是我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