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毛如同惊弓之鸟,瞪大双眼,肩膀耸了起来,陆旋立刻被钉在原地,不敢再进一步。
昨日打斗间凌散的发髻被陆旋解开,长发顺着肩胛滑下,掩住半边面容,只得以窥见乌黑的眉皱起,双眼紧闭。
见他逐渐缓过劲来,眉舒展开,陆旋心回到它本应在的位置,才开口道:“你让我不要乱动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班贺小声抽着气:“唔……你比我强。”
陆旋无奈放弃,这人软硬不吃,根本不是他能说服的。他转身取来一件稍厚实些的外衣,披在班贺肩上。
那三人装有天铁制成的义肢手臂,左右不同,长短不一,这样不同程度的损伤约摸不是刻意为之。但相同的义肢制作手法,说明他们出自同一个制作者之手。
不可知的是,指使者与制作者是否为同一人。
这是一场针对班贺的暗杀,陆旋很难不怀疑,他们是专挑自己离开的时候下的手。
班贺所说天铁民间罕见,陆旋并不怀疑,迄今为止,他还未见过除古将军以外的其他人。而现在,一下子就冒出了三个。
谁又知道,这三个是全部,还是只不过九牛一毛呢?
陆旋低声问:“不是说天铁朝廷管制严格,怎么会有这么多?他们难道是朝廷派来的人?”
“朝廷才没有那个闲工夫,找我这个工匠的麻烦。规矩是用来约束遵守规矩的人的,暗地里做这些勾当的大有人在。”班贺尤为坦然,“例如我。”
陆旋眉头皱了皱,他不喜欢班贺这样的语气。那是对自身的自嘲轻蔑,即便是班贺自己,陆旋也不喜欢听到那样的话。
陆旋说:“你与其他人不同。”
班贺笑笑,没有应声。他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同。
因为并未见过其他义肢长什么样,陆旋心中有些许疑虑,在他一个外行人看来,那三只手臂与自己的有些微妙相似。
班贺却低垂着头,表现得不以为意:“不就是做成手臂的样子,还能翻出什么花来,大同小异罢了。”
阿毛觑着他,没有吱声。
陆旋脚尖踢了踢,地上的义肢翻了个面,露出内侧铭刻的印记来——一个“卢”字。
“你曾告诉过我,工匠会在作品上留下师门或是私人专属印记,这个印记你可认得?”
“这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凡几,仅凭这个字,我哪里知道是何人。还请,不要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班贺说着,抬起头来,笑道,“我还没问过,你去见骆将军的情况如何,见到叔父了吗?”
陆旋深深凝视他,如果真的一无所知,他又怎么知道是名姓?
“古老将军的信里说明了一切原由,委托骆将军助我一臂之力。”陆旋道。
就连这双手臂,古老将军也替他找好了说辞,将全部责任包揽在自己身上,班贺只是一个受他指示的工匠。这样做,才能让陆旋名正言顺地以此时的模样出现。
“骆将军这边没有问题,还不知道其他人如何,你还是需要谨慎小心。”班贺并不盲目乐观,即便骆忠和是总兵官,叙州城也不是他的一言堂。
凡重镇,必设镇守中官、总兵官、巡抚都御史各一员,称之为三堂。
掌握一方一省兵马大权的总兵官是管辖地方的利器,却也是朝廷戒备警惕的对象,重兵在手,皇帝自然是不能放心的。
最便捷可靠的办法,就是派亲信的宫奴去监视,这便是镇守中官。监视者与被监视者间,只有平衡。
班贺的担心不无道理,陆旋点点头,他会注意的。他又道:“叔父知道你和我一起来了叙州,想来见你。”
“见我?”班贺拢了拢外袍,“老相识了,见见也无妨。只是现在我这模样不好见客,太没礼数。”
“既然是老相识,那就不必在意这些繁文缛节。”陆旋上前,招呼一声阿毛,无视班贺抗议,动作轻柔又不失坚定地把班贺放倒在床上。
坐了这么一会儿,该够了。
将地上的义肢捡起来,陆旋道:“这些我替你收起来,你想看的时候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