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儿抿着唇,走出来,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捏紧了衣摆,局促紧张,颜色黯淡的衣着,使她像一只被强行抓出来展示的麻雀。
“哟,这个头可不矮。”妇人像是发现了好东西,笑着看向穆柯,见到他与喜悦挨不着边的脸色,收敛了些,道,“四肢健全,看起来身体不错,模样也好。刘老爷说了,不着急,可以再宽限一年。明年你家姑娘十三,正是合适出嫁的年纪,不算早。”
穆青枳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妇人,又看向爷爷,却从那回避的姿态看出,妇人说的都是真的。
“人活在世上,不就是为了有一处安身之所,能吃饱穿暖么?嫁到刘家,至少你和你孙女余生都不必为生存费心。你做爷爷的,能早为她打算实属难得,相信我,这是最好的选择。”
说着,妇人掏出一串铜钱,想要往穆青枳那儿递,那小姑娘脸色煞白,便又转向穆柯。
“往后每月十五,都会给你送半贯铜钱来,直到你孙女出嫁为止。这些都是额外的,到时候,还会再送聘礼来。”
妇人说得一通天花乱坠,那对祖孙俩就没露出过好脸色,她便歇了这份心思,说了声不用送,转身离开了这条无一处不寒酸的巷子。
“进去吧。”穆柯的声音有气无力,穆青枳像是被冷风冻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穆柯低垂着头从她身边走过,独自拄着拐杖进了屋。
好一会儿,穆青枳才挪动脚步,回到屋内,吱嘎一声合上了门。
从高到矮暗中偷看的三人收回目光,沉默不语。
阿毛最先开了口:“师兄,她还是个小姑娘呢,只比我大两岁,这就要嫁人了么?”
班贺摇摇头:“穷苦人家,说不准的。”
他这话一出来,阿毛不能淡定了,燎了毛似的一脸焦急:“那,那阿桃呢?难道她也会早早嫁出去?她那么柔弱,到外面去,还不得被人欺负死?”
班贺不知道能说什么,只能摇头以对。
阿毛越想越气,义愤填膺:“他那样,和卖了孙女有什么区别?”
陆旋见到班贺脸上的无奈,沉声道:“阿毛,那不是外人可以干涉的。”
“为什么不能干涉,他不是因为没钱才要嫁孙女吗?给钱给他不就行了!”阿毛语气天真,眼巴巴望着班贺与陆旋,期盼得到一句认同。
绝不只是钱的问题,还有那女孩儿的余生。
他们一直自食其力,那么多年都过去了,金钱于他们而言反倒不是最重要的。那时穆柯暗中维护孙女,看那熟稔程度,绝不是第一次,他不是个会为金钱卖掉孙女的人。
那么,再匪夷所思,也有可能,他是真的想为孙女寻一个托付终身的依靠。
穆柯的选择无论怎么看,都是下下之策。可班贺终究不是他,再怎么设身处地也不能完全体会他的苦楚,无法替他做出选择,更无法左右他的所思所想。
“那份钱,由你出吗?”陆旋微微皱眉,比起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他更不想看见班贺为难。力所能及之事自当尽力,可爷爷要嫁孙女明显不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
阿毛蹦起来:“我男子汉大丈夫,能挣钱!”
班贺头疼地按住他:“你连大鹅都制不住。”
阿毛气鼓鼓地抱着手臂,无法反驳。
原本只是对穆柯藏起来的木制义肢感兴趣,想找机会接近,却目睹这一场悲剧,班贺叹了口气:“不是还有时间么,慢慢想办法吧。”
稍稍缓过来了点儿,阿毛情绪没那么激动了,悄悄往右上方看,陆旋正面无表情盯着他,当即汗毛都竖了起来,结结巴巴去拉班贺的手:“师、师兄,我刚才仔细想了想,这件事确实需要从长计议。咱们能帮则帮,不能帮,咱们、咱们就当没看见。”
班贺揪他的耳朵:“这会儿怎么开始认怂了?你不是跳着脚说你能挣钱?”
他越揪,阿毛越往他身边贴,委委屈屈:“我小孩儿说话,当什么真啊……童言无忌呗。”
“阿毛,你已经不是小孩了。”班贺表情严肃,“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绝不能出尔反尔。你说出口的话,就一定要当一回事。”
阿毛咽了口唾沫,点点头:“那,咱们要帮他们吗?”
“尽量想办法。”班贺转身向房间走去,语气无奈地自言自语,“那条木腿都不见他再拿出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