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矢松契身后紧跟着数名严阵的图罗近卫兵,每个人卫兵的头上都带着黑色的兽首面具,手中弯刀寒光闪闪,望之森然可畏。
“虢王殿下,你我数日前刚在巨茹川会盟,那时您还亲热地将我视作家中小辈,怎么今日突然翻脸不认人?”
李澹面色铁青,手中高举的刀缓缓落了下来。
执矢松契的语速很慢,似乎是唯恐李澹听不清楚:“约定好的图罗良马,晚辈今日亲自带来,有劳表舅为在泽口我执矢部放行,我们会按照盟约,绝不踏进槊方半步。”
严子行看向李澹,视线冷冽。执矢松契喊他“表舅”,意态不是一般的亲密。
泽口位于陇右和槊方交界,以巨茹川为界,关口在槊方西南边境线上,李澹在此地放出通路,图罗人便可沿着巨茹川的高山,从陇右进入大祈。
“虢王殿下,他说的,是真的么?”
李澹没有回答,眸色阴鸷。
严子行的身后,举着刀的虢王亲卫以他为圆心,无声地聚拢,刀锋向着同一个方向,随时等待主人的指令。严子行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似乎并无意外,唇角泛起冷笑。
李澹自行提着刀翻身下马,一步步走上山坡,在执矢松契面前三步之外停了下来。
“你的马呢?不是说带来了,本王怎么没有看到?”
执矢松契扯了扯嘴角,似是想笑,但这笑容中却透着古怪,似乎掺杂着一丝恐惧。
虢王手中长刀一偏,倏然挺身刺向执矢松契,河谷中的严子行见状大惊出声。
“小心!!”
刀锋逼近,刃尖却未对准执矢松契,而是朝着他右后方的蒙面士兵刺去,那士兵似是早有准备,利落的飞身而起,稳稳落回地面。
严子行松了口气。那士兵摘下了面具,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叔山梧,你胆敢设计陷害本王?!”
叔山梧一把扔了手上面具,看一眼面色同样难看的执矢松契,语气冷蔑:“若是虢王行止清白,何惧旁人设计、又谈何陷害?”
李澹这才发现,围绕着执矢松契的图罗士兵,都无一例外隐隐将手中兵刃对准了他们的首领。
山坡下的拔野古手脚并用的往上爬,爬到了叔山梧面前,“扑通”一声跪下。
“叔山将军,您的要求我们都做到了,可以放了我们吧?”
李澹“呸”了一声,看向执矢松契:“没用的东西,竟被手下人出卖!”
执矢松契于此情势中,突然冷笑出声:“自然不比虢王,被自己人的圈套,一套一个准!”
“你——!”
李澹狠狠瞪了一眼执矢松契,转头看向叔山梧,“好小子,我说你一到并州就称病不出,竟然和这姓严的联合起来作戏给老子看!叔山梧,你使了什么阴谋诡计,收买了执矢部的人,让他们为你卖命?!”
他回过头看向被亲卫们包围着的严子行,冷笑道:“严司直,他叔山梧在北境如鱼得水,敢在我一方节度的眼皮子底下捣鬼,轻而易举就有图罗人为他卖命,他叔山氏离开北境多年后仍有如此大的能量,难道你们大理寺不该好好查一查么?!!”
严子行的视线扫过眉眼冷峻的叔山梧,缓缓停在虢王手中寒光烈烈的刀刃上。
“虢王殿下,下官此行奉圣上密旨,与叔山监军一同查办虢王通敌案,但凡查案所需,不择手段,与其担心叔山监军,您不如先担心一下自己!”
“通敌?”李澹断然道,“我没有通敌!图罗军从未踏入我槊方边境线半步,我也不曾给他们泄露过半分大祈军情,如何能算通敌?!”
“难道为图罗人指路陇西,为他们偷渡入境大开方便之门就不算通敌?李澹,你为何要这么做?”严子行怒声质问。
李澹看向执矢松契,失态道:“是你!是你费尽心机拉拢本王!声称自己是半个李氏子弟,与我攀亲戚,又主动赠予良马!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没做!!”
执矢松契被身后的人控制着,面上却是忍不住的冷笑。
叔山梧背着手,冷然出声:“你不满朝廷分割你的辖区,嫉妒季进明接管肃州,指路图罗人沿巨茹川进犯陇西易攻难守之地,这也叫什么都没做?”
李澹一时哑然。
严子行面露厌弃:“虢王,你对自己的同袍,对大祈的百姓,心中可有半分愧意?”
“让同胞身处水深火热,自己端坐高楼隔岸观火——这样的事,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叔山梧言辞锋利,眉眼中现出戾气。
“——虢王殿下,我说得对不对?”
李澹倏然抬眼看向叔山梧,恍然道:“哼哼!原来如此——叔山梧,你是为了你师父颜青沅,才来构陷于我,是不是?我早就知道,你们阴险狡诈,包藏祸心,朝廷用你叔山氏这样的乱臣贼子,必有一天会遭反噬!!”
叔山梧冷笑不语。
李澹神态癫狂:“他季进明凭什么分走我的杯中酒?他们既不信我,我便让他们看看,季进明是个什么货色!”他手指着叔山梧,“你说我什么?端坐高楼隔岸观火?难道只有我一人这样?还有舜王、翼王几个边镇节度,揆州、端州、蓁州那一帮子地方大员,谁又不是各管门前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