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罢,转身喊外面的人:“容邝。”
书房门被推开,容邝引着一名医官进来。
叔山寻本欲推辞,视线落在那医官脸上,禁不住一愣。
“你是……”
“父亲,这是程医官,十几年前随您在槊方军中一同出征过,您还有印象么?”
程医官腰挎着药箱,缓步上前,向叔山寻躬身行礼。叔山寻回过神来,伸手将人扶起。
“……我真是老了,当年军中多少老人,如今都没了印象——你是如何找到程医官的?”
叔山柏微笑道:“我知父亲一向要强,有讳疾忌医的毛病,身边人也不敢劝您,倘若不是请老医师来,恐怕您还要强撑。已经这个年纪,有什么小毛病可拖延不得……”
他转头看向那老医师,“便有劳您帮父亲好好看看。”
程医官略一颔首,便起身走到叔山寻的面前。叔山柏见父亲没再拒绝,便轻声道:“那儿不打扰父亲诊疗,便先退下了。”说罢看了程医官一眼,便退出了书房。
侯在门外的容邝见叔山柏出来,神色微敛,快步跟在后面。
二人沿长廊穿过叔山寻所在的院落,来到了西院。
夕阳已沉,四下无人。叔山柏停住了脚步,在庭院中的石子小径上站定。
“恭喜主子,如愿以偿成为平野王府世子。看来夫人有孕这事,还是推了王爷一把。”
“如愿以偿?”
容邝一怔,面上的笑意霎时淡了。
叔山柏叹一口气,幽幽地道:“容叔你不知道,曾经我是多么渴望这世子之位——不,与其说是渴望这位置,不如说是渴望父亲的认可……”
他的拳头在宽袖下默默攥紧,眸中浮起怨毒,“但今日给我这世子之位,无非是让我做他叔山梧的幌子,去吸引朝廷的敌意,兵权还不是被他牢牢攥在手里?……我真不明白,我在他的眼中真就一无是处,只配作个闲散王爷?”
容邝是容絮的远房堂弟,一直跟在叔山柏身边服侍,亲眼看着自己这外甥被叔山寻冷待,心中一直替大郎感到不忿。
他语气不无担忧:“如今叔山梧借着几次抵御胡族入侵,已在北境站稳了脚跟,揽川行营的辖区已经扩张至驭军山北麓……以他的手段,往后若与咱们正面对抗,可不大容易对付!”
叔山柏眸光微眯:“揽川军只有区区不到一万人,他再厉害,禁军和左近的藩镇难道都是吃干饭的??”
容邝点了点头,沉吟道:“这叔山梧近来倒像是转了性子般,朝廷出征鹘国,将他置于险地,他脱身后不但不计较,还主动回到了凉州,这一次又二话不说应诏去了交战最为激烈的揽川营,倒真有几分效忠大祈死而后已的劲头了!”
叔山柏听他这话,面色更阴沉了几分。
“原本作壁上观的不少老派朝臣,如今对叔山梧的态度已经开始有了松动,甚至有人公然指责太子的以和藩为掩饰攻打鹘国的策略……这么一看,他叔山二郎还真比老爷更会收买人心呢!”
容邝没有点名,但指的是谁已经十分明白。
天边飘过大片乌云,将一弯新月全然遮住。叔山柏背手立于庭院中,眸中戾气横生。
“不急,一个一个来。”
第92章【二更合一】叔山梧现在何处?
郑来仪端着一碗刚煮好的安神茶穿过狭长的廊道,“吱呀”一声推开了门。
空旷的大殿内隐隐有股淡淡的霉味,高处悬着一盏孤灯。十几个女子席地而坐,昏黄的灯光下,个个面色惨淡,形容委顿。
这些人中除了来自国公府的女眷,还有江南道几个地方官的妻儿。数日之内,从养尊处优的地方富户沦为阶下囚,早已吓得如同惊弓之鸟。
李砚卿半阖着眼靠坐在一根环抱粗的红木柱子下,手中捻着一串持珠,方花实跪坐在她身边,眼睛肿的不成样子。
“母亲,喝点热茶吧。”
李砚卿手里动作一顿,睁开眼。
“上哪里弄的?”
“守卫里有个兄长的老熟人,托他们帮忙的,天冷,您的嗽疾又发作了,快些喝点热的。”郑来仪蹲下,将茶递了过去。
李砚卿接过茶盏,却一时没喝,转头看向紧闭的殿门。
“眼下是什么日子了?”
“初九了。”
“咱们被关在这里,已经是第九日了……”李砚卿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