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在寒溟漓水深宫之内,宁尘痛别龙雅歌幽精元神,心火上涌神志大乱,依稀只记得宫主有言召他。
等他浑浑噩噩去到宫中正殿的时候,才注意到景水遥也跟了过来。
那正殿仿若坚冰所筑,地板天花立柱灯盏皆是晶莹剔透,却并未有什么寒意。
宫主坐在殿当中水晶大榻之上,静静望着面若困兽的宁尘,又看向他斜后方的景水遥。
“阿遥,选了吗?”
“我选了。龙宗主毕生修为,我定不辜负……”
景水遥声音传来,刺在宁尘耳中叫他心如刀割,他愤愤扭过头去,却见景水遥脸上雪肤泛红,真气鼓荡。
一句话刚说完,女孩竟噗的一声喷出血来。
那热血溅在地上,几乎融了脚下冰石。
景水遥双腿撑不住了,捂着胸口软倒下去,只剩一只胳膊撑住地面不至躺倒。
口中鲜血涌在胸襟上,宛若暮霞,景水遥半伏在地咳了又咳,拼力喘息才稳住气脉。
宁尘正在惊疑,宫主却已发话了。
“你方才说玉蝉祭炼近乎圆满……阿遥,本命玉蝉是融纳幽精最为关要的护身法器,祭炼起来不得半点马虎。分神期元神,哪怕风中残烛,也非是灵觉期能轻易消受的。你心急如焚,玉蝉祭炼还未全功,非要抢先行法,自然有此一劫。”
景水遥又咳了两口血,沙哑道:“师父……我知道……”
“先前命你与宁尘相商,是希望你能够置转因果。可是你既已选定,那便是你的命。”
宁尘看着宫主兴不起任何波澜的面孔,无数念头在脑海中穿插而过。他难以自制,一张嘴就是疾言厉色。
“你有读心之法,早就看出景水遥绝无更改念头的可能!事事在你掌中,你又何必装模作样!”
怒吼声在大殿回荡不休,宫主却不以为忤。
“难道你来至我寒溟漓水,也是我掌控的?你若迟来三五日,连先前的机会都不会有。我识人心想,却拨不动因果之弦。你与阿遥因缘际会,即是她的命,亦是你的命。我将你带到她面前,你要做些什么我也不曾管过。”
宁尘闻言,忍不住嘶声道:“那我若是杀她,你管也不管?!”
“不管。”
那二字刚一出口,宁尘抽刀就向景水遥去砍。宫中禁制了法力,景水遥又被火焚之气冲撞,体弱之际避无可避,只能勉强挣扎着抬手去挡。
刀未落定,宫主却突然射出一道气机,正中宁尘手中昆吾。
宁尘下刀极重,被巨力一带,虎口顿时鲜血迸溅。
那刀本就中有旧伤,宁尘没有灌注真气,被羽化期气机一撞竟断成两截,刀身射出数丈之外,噌楞楞插在地上。
宁尘愤愤看向宫主,额头青筋暴起,咬牙切齿间刚要质问,宫主已抬手拂出一道微风将景水遥托到一边。
“要杀可以,却不能在我寒溟漓水的地界动手。阿遥,去丹药堂让他们炼一颗大荒天铄水丹,保你经脉。”
景水遥受了宫主真气在身,终于挣扎起身,踉跄隐出殿外,只留宁尘一人在偌大冰宫中瑟瑟发抖。
不是寒冷所致,而是他再压不住心中愤恨。
爱侣难救,有仇难报,一身戾气不得发作,只被人拨来弄去如掌中玩物。
宁尘满腔的怒血积在胸腹,几欲爆体。
他强压神识稳定心神,还要与宫主痛斥一番,身子却先支撑不住了。
一股甜腻腻的触感涌入心头,身子忽地软去。宁尘低头一看,自己那身灰白袍子不知什么时候已被暗红色浸透。
他想动,却怎么也动不了。道心遭逢巨震,血肉之体已开始寸寸崩解,那鲜红血肉一团团掉在地上,一双腿都融了小半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宫主已从座上一跃而下,剑指点中宁尘眉心。肃寒之气从头到脚直贯而入,冻结宁尘全身上下所有肌骨,阻住了崩解之势。
“我道不通,其脉自崩。宁尘,你这血肉之体从何处得来?”
宁尘神识纷乱,一时做不得答,可宫主的问话已从他识海深处勾出念头,读起来一清二楚,也不需他开口。
宫主在宁尘身边踱了几步,似是拿定了什么主意:“有趣。你为何抉择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