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尘也没别处好去,心思烦闷间倚着墙根儿坐了。
童怜晴不栖与旁人还则罢了,宁尘只当她是个合心意的床伴儿,如今听得她在别的恩客胯下承欢,宁尘嘴巴怎么咂么怎么不是滋味,那女子的分量竟莫名重了两分,叫他有些心乱。
正自头沉,忽见远处院墙拐角有一星灯火闪过,带着轻轻的叮咚声往这边晃来。待行至近前,宁尘立刻认出,竟是童怜晴的女儿童洛笙。
十五岁的女孩,青葱稚嫩窈窕可人,因还未梳拢,头上尚用廉价珠钗扎着稚女飞天髻,着一身淡蓝布褂,端庄朴素。
她在夜中见一男子坐在墙下,却无丝毫慌乱,只打起灯笼小心问:“宁公子?”
怎地连个小丫头都知道自己真名,真是虱子多了不咬人啊!宁尘没个好鼻子好眼儿:“你如何识得我?”
“是娘亲与我说的。她先前怕你回来一个人等在院外面,特叫我来看看。”
童怜晴心中念着,宁尘若弃了她去别人处歇息也便罢了,可若他也和自己一般心中有情,见过此景难免进退不得。
想到此处童怜晴便忍不下去,早早叮嘱洛笙,叫她晚上来寻一圈,结果还真撞到宁尘等在这里。
宁尘机敏,念头一动便会得此意,忍不住叹了口气,与童洛笙调笑:“不曾见过我这般没出息的客人吧?”
童洛笙年岁和初央相仿,小鼻子小嘴看着青涩,然而一颦一笑举手投足却成熟稳重,想来是楼中鱼龙混杂见得多了,待人接物远胜同龄女子。
“宁公子请随我来。”童洛笙垂眉一笑,伸手扯着宁尘袖子往来处行去。
宁尘由她带着绕了院子小半圈,才看到背阴处还有一道小门。他由着童洛笙领了进去,原来是精舍旁连门的一间偏屋,恰好隔了那一道屏障。
这小屋隐在精舍后面,宁尘前几日在院中闲逛却也没注意这里。屋内不算宽敞,一桌一橱一小榻而已,童洛笙请宁尘坐得榻上,又为他点了灯。
“这里怎么还有一间屋子?”
童洛笙柔声道:“这是娘亲当年给我留的,我自小住在这里,前两年才搬去了俄池杂院。有时在俄池高兴不高兴了,也回来住住呢。”
先前只远远见过一次,宁尘借着烛火好好打量了她一番,真是与童怜晴拓了半个模子出来,眼梢眉角一样的风情柔静,唯独不一样的,只有那青春年少的不知愁。
童洛笙打了热水来,给宁尘褪了鞋袜:“宁公子,我伺候您泡泡脚,也舒舒心。”
宁尘没拦她,只叫热水将脚裹了。那双小手滑过脚跟指缝,每一处都给他细细按过搓过,好歹让宁尘舒爽了一时。
待童洛笙给他擦净了脚,又把东西收拾干净停当,轻声道:“宁公子请在此处权且歇息,我回去了。只盼明日壁障一消,您早些进大屋去,好叫娘亲宽心。”
她刚想走,却被宁尘拉住了胳膊:“洛笙姑娘,陪我一下可好?”
童洛笙俏生生一笑,提着裙子伸出左脚,露出脚腕上黑绸金铃:“公子,我还未到接客的年龄……”
宁尘苦笑:“只陪我说说话儿,这时节你叫我自己如何睡得下。”
只隔了一道墙,那侧童怜晴的淫声更是遮挡不住。
童洛笙脸色微红,思忖片刻,点点头坐到了宁尘旁边:“公子小声些,莫叫那边客人听见……”
宁尘压着声音道:“我理会得。听怜晴说,你是生在楼中的?”
“正是。我在楼中一十五年,从未跨出过半步。”
“此处如你这般的,多吗?”
童洛笙笑起来:“里外四个院子,清池扫地、浇花养草、端茶倒水,还不都是我这般的。”
宁尘点点头,忍不住问:“辛苦吗?”
“不辛苦。只要守规矩,七娘对我们都很好。”童洛笙说,“这里有衣穿有屋住,还有娘亲陪我,潇湘楼之外,恐怕没有这么安生的日子。”
她年纪不大,却有自己一番主见,对外间也没有丝毫幻想,许是私下读了不少书。
“可是你娘说,再过一年,你便要摘了黑绸金铃。”
“嗯……可也不是每个姑娘都留得下来的,七娘这还是看我出落得不错才赐了金铃于我。不然,恐怕要被送到外间别的什么产业去了。”
“听你这话,你是想留的。”
“娘亲在这里,我当然不想和她分开。”
“是了……”
是人就害怕寂寞,童怜晴当年咬牙将她生下,不也是这样一个心思吗?
两人坐了片刻,童洛笙又道:“宁公子,娘亲很是欢喜你,你别生她气,我们这些女子,回不得客人的。”
宁尘一愣,随即莞尔道:“我当然晓得。不过你娘乃是风月中的仙子,也不至于挂念我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客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