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又被陈近传召,左达在前去的路上已经在思考明天去钻哪个犄角旮旯,谁知迎面被丢来一卷竹简,随即耳边传来陈近的暴喝:“你自己看看上面写的是什么?!”
左达一脸懵逼地打开竹简看了看,然后呆呆地说:“我不识字啊。”
“……”
陈近强压怒火,“那是陛下十万火急发来的旨意,要让你我在一月之内剿灭叛贼,否则你我都要被押回洛京受审,轻则有牢狱之灾,重则人头落地,你听明白了吗!”
“什么?一个月?!”左达大惊失色,“这怎么可能做得到?”
“你也别怪我,要怪就怪那文照。”陈近咬紧牙关,恨恨道:“都怪她偏偏在此时动兵,平定了北戎,两相对比之下,陛下才恼了我等,发下这等旨意。”
左达面色痛苦、叫苦不迭,“哎呦,原平侯是什么人,我们又是什么人?陛下也真是的,岂能拿我们和她相提并论?”
陈近闻言顿时就不悦了,“你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她文照能做得,我们就做不得?”眼见左达张口欲言,陈近不容反驳地道:“好了,不要再说了!我心意已决,明日由你率领大军上山,务必打赢此战!”
待左达转身后,陈近还在他背后冷冷道:“如今大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要是出事了,谁都别想独善其身!”
左达又气又恼,偏生无可奈何,只得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营帐中唉声叹气。李亲卫是一直跟在左达身边的,见状立即迎上来关切地问:“中郎将,这是怎么了?大将军又为难你了么?”
左达道:“我虽说有个中郎将的名头,可这日子,过得真是窝囊啊!”
他将陈近所言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苦恼地挠头道:“陈近那厮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昔日我占据太行山要塞,居高临下攻打叛贼,尚且勉强。如今我在明敌在暗,山势又陡峭险峻、易守难攻,想要全歼叛贼,谈何容易?”
李亲卫心思活络,眼珠子早已滴溜溜转开了,他眼见四下无人,凑到左达耳边小声道:“中郎将,剿匪必然是剿不成的,大将军又容不下我等,不如干脆一走了之?终归这里是并州,是我等的地头,我们往哪处深山老林里一钻,那陈近如何寻得?只待他被朝廷押解回京问罪,我们再出来便是。”
“你说的倒也不无道理。”左达摩挲着下巴纠结半晌,又为难地道:“只是我等好不容易由匪为官,舒坦日子过了没两天,若甩手一走,从此又要担惊受怕,日日唯恐朝廷围剿……哎,我实是不舍。”
“此事倒也未必不能两全。”
左达一个激灵,忙问:“此话怎讲?”
李亲卫道:“我虽不知洛京朝局,可大将军话语中对原平侯暗含怨怼之意,想来两人隐隐对立……”
“啊对对对!”左达一拍脑袋,“我也隐隐约约有听说,仿佛原平侯和大将军分属两派。什么古文今文的……”
“这便是了,咱们与原平侯早有交情,大家伙儿又同是并州人,她如今平定北戎,再立大功,难道不想趁机打击对面那派?咱们此时若带着陈近的把柄主动找上门,求原平侯庇佑,以她的能耐,未必不能保住中郎将你的荣华!”李亲卫掷地有声地道。
“说得有理!”左达“腾”地站起身,激动地搓着手在原地打转,越想越觉得可行,最后用力一挥拳,咬牙道:“就这么干!事不宜迟,告诉弟兄们,咱们今晚就走!”
当晚,趁着夜深人静,众人都熟睡时,左达带着自己的一行手下悄悄溜出了军营,他们连夜赶路,一头扎进了莽莽群山之中。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陈近就收到了左达逃跑的消息。
陈近一开始是懵逼的,随即又气急败坏起来,这份冲天的恼怒在里里外外检查过左达等人的营帐,确定他们真的溜得干干净净,连一只碗都没给他留下后,又转成茫然。
对上匆忙赶来的曹栋,陈近无奈苦笑:“看来,只能我亲自领兵了。”
事到如今,曹栋也只好叹息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然而陈近等人期待的有如神助的奇迹并未发生,他强攻叛贼的这一战不能说是一帆风顺吧,也可以说是一塌糊涂。太行山匪眼见朝廷主帅无能,痛打落水狗,转守为攻,趁势追击。汉军兵败后没能得到及时组织,溃兵四散而逃,待到陈近堪堪站稳脚跟时,两万多人的大军已剩下不到五千。
这回是彻彻底底的,完了。
曹栋狼狈地抹去脸上额前的泥渍,长长叹息道:“我写信回京,请大司徒和长公子替大将军想一想办法,或许还有转圜之机……”
“是还有转圜之机。”
陈近的头颅几乎埋进自己胸口,曹栋只能听见一个嘶哑的、模模糊糊的声音,他下意识地问:“什么?”
“陛下说要剿灭太行山匪,可他又未曾见过什么山匪,不止是他,全洛京又有几人知道山匪长什么模样?所谓山匪,其实也不过就是一群并州人罢了。”陈近说话时,缓缓抬头,他眼底猩红,仿佛酝酿着什么惊雷与风暴,曹栋一时为他眼中呼啸涌动的疯狂所震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吃惊地张大了嘴,“大……将军,你难不成……难不成是想……杀……杀……”
“杀良冒功。”
这个曹栋不敢说出口的词,陈近轻描淡写地替他补全了。
“三思啊大将军!杀良冒功可是死罪,万万做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