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岂不是要逼杨辅辞官归隐?
朱祁镇想到杨士奇多年来的兢兢业业,心下不忍,一时没有说话。
薛韶快捕捉到,见他眼中显露的不是壮志酬筹,而是犹豫,便垂下眼眸,敛去眼中的失望。
这是大事,是政治改革,是风气转化,一旦开始便不能回头。
改革,最忌讳的就是举棋不定,犹豫反悔,皇帝没有进行到底的大决心,此事就决不能进行,否则反噬,不仅提议改革,整顿官场的人会死无葬身之地,被最先试点的江南百姓,处境也会越艰难。
薛韶压下心底的失望,再抬头时脸上已经恢复正常,与皇帝笑道:“陛下有仁人之心,三位顾命大臣都善始善终,这是历朝历代少有的。”
先帝死的时候,小皇帝九岁继承皇位,托孤三杨。
如今三杨中的杨荣已经死了,他是病逝,谥号“文敏”,从谥号便可看出,他和小皇帝的君臣之谊是善终。
即便过程中也有过不愉快,但在史书上,后人必会称赞一下双方,毕竟全了君臣之义。
还活着的杨士奇和杨溥,虽然在朝堂上会与皇帝有争执,但目前为止,皇帝没有重罚过俩人,俩人也没有把持朝政,想要做摄政王的趋势。
若无意外,俩人也能和杨荣一样善始善终。
这在历史上,的确是少有的。
薛韶大约明白,他们除了想要全这个名声,还因为君臣间是真感情。
三杨不仅是顾命大臣,还是皇帝的老师。
算上皇帝当太子那会儿,他们给小皇帝当了十多年的老师。
算起来,他们和小皇帝在一起的时间比和家中妻儿在一起的时间都长。
十几年的朝夕相处,不仅他们对皇帝有一份深厚的感情,皇帝对他们也有一份深厚的感情。
虽然比不上对王振的感情深厚,却也占不小的份量。
在此情况下,皇帝若重情,那就拿不出决心来让杨辅致仕,更不要说法办他儿子了。
薛韶叹了一口气,心念一转,既然皇帝重情,那……
他转开话题:“陛下重情重义,上行下效,满朝文武勋贵自也回以情义,历代沐府便是一个好例。”
朱祁镇也不由嘴角微翘,颔道:“不错,沐家历代为大明镇守西南,虽不是我朱家血脉,却胜似我朱家血脉。”
多少皇室宗亲,在经历太宗、仁宗和他爹后,不是死没影了,就是只能当闲散宗室。
反而是沐府,当初太祖皇帝的养子,竟然一直手握兵权,不论哪位皇帝上位,皆重用。
想起沐家的忠诚,皇帝就不由想起从小在宫中长大的沐璘,再想到他爹沐僖,眉头轻皱。
薛韶顺势提起:“不知沐府的二老爷如何了,潘筠此刻应该到云南了吧?”
朱祁镇心里算了算时间。
今天刚有信到,是三天前用飞鸟寄出,言队伍已进入云南,云南路途难行,但三天的时间应该也到沐府了吧?
没到,但也不远了。
向导领着他们穿过一片林子,前面就是一条可容两辆牛车经过的官道。
潘筠一脚踏上去,几乎泪流满面:“终于看到一条宽敞的官道了。”
王璁几人眼含热泪的点头,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们会因为一条可容两辆牛车的官道激动。
向导笑呵呵的在一旁看,对灰头土脸的众人道:“进城就好了,我们府城漂亮着呢。”
潘筠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