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许久,门打开了一条缝。
半张脸上长出灰色斑点的老太探出头,一双清亮的眼睛怯生生地望着李昼。
正要说什么,门缝里又挤出一个扎着总角的幼童,他上下打量了李昼一番,有种说不出的老成感。
“你是什么人呀?”脆生生的嗓音,倒还称得上悦耳。
只是配上这眼神,违和感十足。
李昼看这老的老,小的小,张口就说:“我是你姑奶奶。”
幼童脸一绿,刚要说话。
李昼大大咧咧推开了俩人,强行挤进了门,嘴上说着:“当年你太爷爷做主,三两银子把我卖给了那三百斤的傻地主,好不容易熬死老狗,又被他癞头儿子强夺,一包耗子药便宜了那畜生,兢兢业业撑起他家门楣,一晃眼一甲子过去,想着回老家看两眼,也算不虚此生啦。”
老太和幼童微微张着嘴,听得一愣一愣的。
说话的功夫,院子里的景象已经尽收李昼眼底。
两边的空地上放着七八个硕大的笸箩,一颗又一颗圆溜溜的红色团子盛在其中,散发着淡淡的鲜香。
墙角一排竹筐,筐里大大方方堆着金元宝、银元宝、精美华丽的首饰、色彩鲜艳的衣袍。
李昼吃了一惊,接着鼻子一酸:“何时攒下这么大一份家业,我是嫁出去的女儿,便是告诉我,难道我还会回来谋夺这份家产不成?”
入戏太深,李昼不免抽泣了两声。
老太:“你是说那些纸……”
“姑奶奶赶了一路口渴了吧?”幼童抢着说话,小脸上绽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显得有几分刻意,“我去给你端水。”
说着,他瞥了眼老太。
老太连忙闭嘴。
李昼满意地点头:“好孩子,真孝顺。”
她十分不见外地进了堂屋,在香几旁的交椅上自顾自坐下了。
幼童则带着老太走向了厨房。
“那个人……”
“嘘。”老太才要说话,幼童连忙瞪了她一眼,轻手轻脚掩上门,低声说,“什么人才能把纸钱纸衣认成真货?”
老太蹲在地上,看着幼童严肃的神情,心跳得快极了:“难、难不成……”
“那是个死人!”
“啊……”
幼童一把捂住老太的嘴,等她缓过来,才移开手。
老太睁着溜圆的眼睛:“会不会是故意蒙我们哪?”
“她图啥?”幼童冷笑,“再说了,现如今,还能有正常人能进村吗?朝廷派来的大人们都折在山上了,还敢来的,谁知道是什么牛鬼蛇神。”
“那可怎么办?”老太眼眶里溢出豆大的泪珠,“奶奶,我们是不是,都要死在这了?”
“怂蛋!哭个屁!”幼童呵斥了声,等老太憋回了眼泪,才露出一丝笑意,“本来我还以为,咱们村子真的完蛋了。这死鬼一出,倒是天无绝人之路。”
她在镇子上听过说书,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不怕这死鬼来,就怕这死鬼不够厉害。
幼童眯了眯眼,心思转动,已经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