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就吃面。然而挑了两筷子,我终究还是抬起头来:“咋回事儿到底?”
“啥?”
我没吭声,继续吃面。
“那个环出了点毛病,时间也久了,这破铜烂铁的,早过了保质期。”
“哦。”
“啧,你个小屁孩瞎问个啥?再来点狗肉?”他笑声轰隆隆的,像个巨大风箱。这是有史以来我们父子间第一次谈到性。
“行了,饱了。”我也笑笑。
“你说说,你奶奶这事儿要不要找个老仙儿看看?”也不知过了多久,父亲冷不丁问道。他脸膛通红。
吃完饭不到九点,父亲说他去医院值班,我说我这睡一天了,还是我去吧。
他起初不愿意,但终究是拗不过我,最后翻箱倒柜找了两套保暖内衣出来。
“你妈刚给你买的,洗过了。”
他说。
地上已经积了一层雪,父亲骑摩托车送我(这当然是妥协的结果),一路小心翼翼。
到医院时大致九点半,陆宏峰竟然也在。
仨俩月没见,这小屄蛋子儿蹿高了一截,像是硬拔上来似的,头小脖子细,说不出的怪异。
还是爱脸红——动不动就脸红,仿佛永远有瓶红墨水等着泼洒。
父亲说送陆宏峰回去,他偏不,说啥都要留下来值班。
大概真怕把他送回去,张凤棠接个开水,他也要跟着去。
陪奶奶说了两句话,父亲就走了。
我们半拉着帘子,围着矮几磕了好半天瓜子。
当然,病号只有眼馋的份,虽然她老早两年就已经丧失了嗑瓜子的能力。
张凤棠跟我说这个主治医生张XX怎么怎么牛,“一般人想挂他的号那是难于上青天”,“还是你妈面子大”。
“还有这暖气房,眼下普通病房都难找,还暖气房,单人间,啊,厨房,卫生间,这可都是老干部待遇。”
“听说更好的病房也有,啥VIP房,我这妹妹还不要,不过确实,咱也用不着。”
对她这些话我真不知说点什么好,只觉着酒精在暖气烘烤下到处乱爬,让我浑身发痒。
后来,她又谈到了陆敏,问我去过表姐那儿没,我说没。
问我见过那个当兵的没,我也说没。
“我姐姐请我吃过饭。”我告诉她。
“那敢情好,你们姐弟啊,在外面要多多来往,多多扶持!”她这就要唱起来。
话到此处,陆宏峰早已滚到陪护床上呼呼大睡。
奶奶更不用说,她的呼噜声在寂静的雪夜里如此美妙。
张凤棠说下午张医生过来复查,一折腾就是半天,“你奶奶是真困了”。
“你也睡吧,”她拍拍我,“姨一个人看着就成。”
这多不好意思。
然而哪怕睡了一下午,此时此刻我也有点迷糊——酒精和暖气实在是催人入眠。
耷拉着脑袋硬扛了一会儿,我只好挨着陆宏峰躺了下来。
再睁开眼,病房里壁灯昏黄,悄无声息。
卫生间倒灯火通明,沿门缝泻出一道亮光。
我坐起身来,刚想叫声姨,张凤棠就从卫生间走了出来。
“咋醒了,不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