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考学,我让你考了,辛辛苦苦供你读书,一点福都没享过,天冷给人家洗衣服,天热绣花,眼睛都熬瞎了,有多少人背地里说过我是个瞎婆子,我想着,我儿子有出息,读书读出去当大官也让我享享福摆摆谱,结果呢,考了五年都没中,当不成官老爷。”
“你说说,我说过你一句吗?”
柳尹抿唇,他身上的衣裳穿整齐了,踏上鞋往外走,他走得很快,即使偶有不稳也很快站好,笔直站在柳大娘的面前,一字一句道:“我不想考学。”
“母亲,我说过很多次,我不想上学。”
“那就是笑话,哪有不读书的?不读书哪有出息。”柳大娘一巴掌扇上柳尹,他的的脸登时就红肿一片。
柳尹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侧过头去沉默,片刻后,他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想读书,我想做木工。”
“还说,还说!你那个死了的爹就是做木工的,一辈子没出息,生了病也没钱治,你说你怎么非要做木工啊。”
秦物华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柳尹看出她的窘迫,抬手行礼道:“就按我说的就好,劳烦姑娘了。”
“姑娘先回去吧。”
柳大娘却大叫道:“不准走,你走了,我的钱找谁要!”
“母亲!”柳尹忍无可忍道:“我有手有脚,可以自己赚钱。”
柳大娘冷笑道:“就你,读书这么久连个子也没带回家过,信你会赚钱不如信母猪会上树。”
秦物华两难,她还有事没问完,所以站在原地不动,看着母子二人争吵。
柳尹连连逼问道:“我知道母亲拿了那个人的钱,故意陷害这位姑娘。”
“母亲,你还要我继续说吗?”
“你要我把你做得事都一一说出来吗?”
“你个不孝子,生了你这么个儿子还不如生条狗养的护住。”柳大娘指着柳尹的鼻子骂。
秦物华见缝插针,避免局势恶化,她语气柔和,与二人的激烈语气形成鲜明对比,“大娘,请您详细与我说一说,是谁指使你陷害我的?”
“令郎的呕吐是因为吃了相生相克的食物才会如此,西瓜,冰镇的西瓜饮子,尤其不应该与羊肉和糖油果子一起吃,严重者,恐怕会……”
她语意未尽,留给柳大娘想象的空间。
柳大娘一愣,生怕自己的宝贝命根子一命呜呼,当下就迟疑了,“不,不会吧。”
“他明明说,只是会闹肚子,过两天就好了。”她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
“他不会骗我的。”
秦物华低声道:“您愿意相信一个外人会担心令郎的身体吗?”
“我向您保证,此时绝对不会报官,您只需一五一十说出来,澄清了我铺子的声誉,我便什么都不做,反而会替令郎请名义来医治身体。”秦物华字字情真意切,终于打动了摇摆不定的柳大娘。
柳大娘先是大力打了柳尹左胳膊一下,忍着满心的怒气对他说:“等着秦姑娘走了之后看我怎么教训你。”
她丢了面子里子,也不摆谱了,气冲冲道:“昨天有个男的来找我,他说只要我去你们店前哭喊说我儿子喝了你们铺子里的东西喝坏了肚子,就给我十两银子作报酬。”
“我一听有这好事,就应下了,之后的,你都知道了。”
秦物华点头,“他身上穿的带的可有什么特别的?”
柳大娘摇头,“没有,等会儿,好像有。”
“是什么?”
“他明明是个大男人,身上却带着花香,可浓了,都有点呛鼻子。”
“对了,他领口上绣着连珠纹,寻常人家哪会绣这种花样,绣工还挺不错的,我特地问了呢。”
秦物华看着浑浊的茶水,“我知道了,多谢您,劳烦之后到我店中澄清一二。”
“你真的不报官?”
“不报,我言出必行,大娘放心。”
天色渐晚,秦物华打算走了,临走之前,她对柳大娘道:“女子一个人养大孩子不容易,大娘,您不容易,孩子也不容易。”
流言蜚语是可以杀死人的,但远没有亲密家人不经意之间的话更伤人。
“不若坐下来谈一谈,听听孩子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