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斩得偏了,脑袋只有大半个脸,血肉模糊,林将军见盯着他的佩大人似是看不下去,不忍别过了脸,不由轻笑。
他又道:“我这就叫吴公公过来,这人是他的人,以前与我传过几次信。”
是以这次他看到人过来,始央殿的当值小太监还跟人微笑致礼,他便把人当作了自己人,没有多在意。
自家人出事了,大抵是有人启动了埋在吴公公手底下的暗哨,这事情大了。
“大人,要不要我叫太医?”佩大人甚有风度,林将军不忘回赠一二。
佩准已扶了女儿起身,正要叫女儿不要睁眼,闻言凑身看了女儿的背一眼,见上面的匕首只进去了一个尖尖,没进去要害,他抽了口凉气,回头看向女儿,见女儿恰恰好看向了那尸体,还有将军手上提着的脑袋……
他倒抽了一大口凉气,只见女儿这时好奇看向林将军,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天真烂漫至极,她还问道:“将军,外面不会有事罢?陛下呆在潮海阁,不会有恙罢?”
林姓将军闻言正要嗤笑,可下意识后他略作一顿,便不再言语,提着这具身躯快步走了出去,其速度,快之如飓风。
“孩儿,你可莫乌鸦嘴,”佩准也是瞠目结舌,一想到女儿所说的可能,他只觉一阵凉意从脚底倒灌而上,他连忙站起,扶起女儿,“背痛吗?别叫太医吗?别往那头看,女儿家家的。”
见她还往血迹那边看,佩准斥她。
“先不要紧,爹爹,我要找三娘姑姑,你扶我出去一下,我看看我宫里有谁在,不,不了,爹爹,我出去,你在殿里看着账本。”佩梅觉得账本重要,欲要留下她爹爹看管。
“哎,我去,你坐下,我去叫人。”
佩准匆匆而去,匆匆带进来了一个凤栖宫的宫女,正好是凤栖宫的杨树,佩梅一见是宫中的大姑姑之一,连忙朝她道:“姑姑快去找细妹和小吴公公,三娘有险,快找到她。”
她怕三娘去找吴公公的路上遇险了。
“不叫太医吗?”佩大人心急如焚,插了一句嘴。
“先不叫。”
“血已流出来了。”
“不要紧爹爹,找三娘姑姑,三娘是丁姑姑留给我帮我处理后宫宫务的大姑姑。”
佩准闭嘴不语,杨树见他们父女俩争执已毕,不再多言,起身提着裙子就往外跑。
她也怕三娘出事。
三娘不及丁大人那般有如凤栖宫的定海神针那般重要,可许多私底下不能见光的事情,丁大人皆交给了三娘,这些事除了三娘,现在凤栖宫无一人全部知晓。
三娘不能有事。
“苍天。”佩准这厢咬牙切齿喊了一声老天,他是那狡黠性子,这厢不敢骂老天一声,生怕贼老天听去了,更加为难他们父女俩,他沉下心,坐在女儿对面,道:“莫慌,爹在,我看过刀尖了,不深,叨在你肩胛骨那处,你澜大爹医术高明,不会让你有事的。”
爹爹说的对,刀子是叨在她肩胛骨上了,佩梅能感觉得到,她不慌,但她看得出,爹爹有一点慌乱了。
他怕瀚海阁出事。
瀚海阁出事,卫国完了,她和爹爹,诩儿也完了。
“爹爹,外面何人在?”
见她口齿清晰,神态自然,佩准不禁多看了他儿一眼。
小娘子当真是长大了。
他欣慰一笑,那沉重的心头也随之稍微缓解了一二,他道:“林将军走了,外头的禁卫军往侧殿这边赶过来了,你放心。”
佩梅不放心,她深知自己还是那个良善性子,可良善性子受了欺负,就变得不太信任人了,她朝父亲窘迫一笑,与父亲坦然道:“刚才那位林将军说,吴公公私底下能给他传言的哨子都叛变了。”
佩准愣了一下,方才领悟她所说的意思,他眉头不禁拢起,眼睛含忧,看着女儿道:“你怕禁卫军也叛变了?”
“是。”
她还是那般顺从可人,但她忧虑得就像一只千疮百孔在身的小动物,佩准心下突然了悟,这个皇宫,到底还是给他女儿留下了无法愈合的伤口。
她不可能再是过去的佩家的那个小梅娘了,宫斗让她变成了惊弓之鸟。
可这不能怪她胆小,她此时身后还插着刀,外面不出意外,也正在发生风云之变。
佩准握了握她的小手,她小手热热的。
虽如惊弓鸟,可她处变不惊呐……
要往好里看,佩大学士这厢淡笑着与女儿从容道:“叛变了又如何?行至水穷处,便是坐看云起时,且水来土淹,兵来将挡就是,再则,这个皇宫,你认为是陛下的,还是乱贼的?你信陛下有能耐,还是信乱贼有能耐?”
“信陛下。”父亲一说,佩梅坦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