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几人进殿后,方才坐下,公主便挥了挥手,叫服侍的燕赤人下去了,只留下一个年纪稍大的嬷嬷给几人上茶。
简宁已经从大崽要成婚的震惊和失落中缓过劲儿,面色如常道:“不知公主相约所为何事?”
“我已经有了未婚夫。”五公主并不直接回答,而是转了个话茬道:“他乃我燕赤第一武士,这次出使之后,我回去便要与他成婚。”
“可方才在殿上,公主不是要……”八皇子觑着公主的神色,不似在撒谎,她异常的平静淡然。
一时之间,素来奉礼为尊的八皇子实在想不明白这位燕赤五公主要做什么了,总不能一女嫁二夫吧?思及此,八皇子的脸色沉了沉,一副“礼法崩塌,世道混乱”的神情。
“我不喜欢他。”五公主说得如此直接,且面上不见半分羞涩,俨然对儿女情长之事不甚在意。说完眼风带着几分惊异地扫向八皇子,好似第一次见狗吐人言般,颇为新奇又挑衅地笑了笑。
“我知道,公主心悦我十一弟。”二皇子抚掌,保持着他那一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秉性,给他一把瓜子,现在就能蹲在地上扯起闲篇来。
公主轻轻地哼了一声,用提鸡毛蒜皮的语气不屑道:“也不喜欢你十一弟。”
被人轻视的云澜舟毫无反应,只一派淡定地喝着茶。他那副神情比年过半百的老神仙还稳重,无动于衷得仿佛所有的轻视和讽刺都只是风中的细语,连耳朵都懒得掩护一下。
简宁微微侧着头,试探地问:“公主是想借十一殿下来推辞与太子的联姻?”
五公主忽然笑起来,打量着简宁,“满宫就你一个聪明人,不愧是大齐仙师。”
“公主怎能如此糊涂!”清汤大老爷八皇子霍然起身,起身后察觉此处并非只有素日相处的兄弟,还有一位远道而来的燕赤公主,他也不便如平时那般随意呵斥,只能不尴不尬地一拂袖,空无一物道:“这事关女子清誉,你怎能拿自己的名节玩笑?!”
五公主的目光将八皇子上下打量了一通,实在不知此人在自我陶醉个什么劲儿,别扭得跟立刻要他跟谁同房一样,她难得畅快地嗤笑了几声,“大齐的女子除了那虚无缥缈的名节还有什么?我燕赤女儿上沙场征战,以一敌百,何须在意一个小小名节?”
“你!你……”八皇子满腹礼教说辞都被堵了回来,“你你你”个不停,舌头在嘴里撞钟,满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愤慨。
简宁却觉得公主说的极对,而且是在这样一个封建的时代说出这样的话,此时简宁看着她,便不是在看着一个燕赤公主,一个陌生人,而是一个独立的、充满朝气的灵魂,他举起茶杯,往前递了递,“公主殿下人中龙凤,不拘小节,心怀大义,我以茶代酒,敬公主一杯。”
五公主淡笑着承了他的情,又道:“不瞒诸位,我那三哥赫连轩已然做起了称帝的春秋大梦,当起了我的野爹,私下将我许配给了你们大齐太子,此前我三哥中毒,也是太子的在背后出的馊主意,奈何我三哥是天生的蠢货,偏信了那太子的话,还以为事成之后能得到你们大齐的助力,让他当上燕赤新皇。”
这话说得突然,却字句清晰,俨然是早已打好了腹稿,不是情急之下编纂的,让简宁对她接下来的打算有了几分猜测。
二皇子一听太子做出这么大智若“愚”、愚不可及的好事,哪还憋的住,立刻大笑道:“公主见笑了,我大哥也是天生的蠢货,公主说话叫人舒心自在,若是不嫌弃,有何打算不妨与我等商榷,或许能为公主解忧。”
八皇子蹙眉提醒道:“不得对太子无礼。”
二皇子压根儿没搭理,他知道老八觉着外人在这里,说话要有些收敛,可一想到那太子是个如此蠢出升天的混账东西,二皇子便不吝口中对这位太子长兄的褒奖。
那燕赤边军屡屡侵犯大齐边境,民不聊生,太子作为国之储君,竟然能勾结燕赤王子残害自家的臣民,这回是简宁,下回是什么?难不成要用城池去换燕赤的支援?岂非是引狼入室,让大齐陷入无尽深渊吗。
直接骂一骂太子,也是二皇子故意为之,要的就是让五公主知道他们和太子实在水火不容,摆出姿态,余下的事情才好详谈。
八皇子还想再说,却被那五公主轻飘飘地瞪了一眼,不知为何,心里发怵,闭嘴不言了。公主那高高在上的勇猛,让八皇子的一切礼法教条都显出了几分虚伪,往日从未有人敢开这样的玩笑,今日不仅开了,还兜头把八皇子骂了一顿,叫八皇子罕见地思索起自己平时学的四书五经是否合乎常理,是否当真是人生真谛?想着想着,八皇子出了一身冷汗,难道他是个贱人么?被骂了两句,心性越发通达起来。
简宁还是第一次见一个眼神就把八皇子治住的人,五公主真是一位厉害的奇女子。
“我在大齐的暗探说,二殿下和太子如今分庭抗礼,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不过我燕赤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位皇兄也是暗流涌动,针锋相对多年。”五公主顿了顿,继续道:“这次我不会与任何人成婚,瞧你们的父皇,似乎属意我与你们十一殿下的婚事,约莫是想借由我来抵御燕赤的边军,毕竟十一殿下的外祖父正是你们大齐镇国公,常年在两国边界镇守,若是我留在大齐,便是看在我的面子,边军也不会妄动,若是以后十一殿下封王,封地应当也就是边疆那片地方了,只要燕赤边军打来,便以我做威胁,一是能震慑燕赤军,二是,就算仍然开战,也可以拿我祭旗,鼓舞大齐军心,是也不是?”
二皇子尴尬道:“我父皇也是个天生的蠢……”
这回没说完,八皇子高声呵斥道:“住口!岂能冒犯君王?!”
五公主不耐地瞥了眼八皇子,冷声道:“你若是不愿说话,可以闭嘴。”
八皇子愣了愣,享受着那再一次通达的心境,双眼迷茫,讷讷道:“我只是……”
五公主深觉与此人说话犹如对牛弹琴,转去对二皇子直言道:“诸位殿下都是敞亮人,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此番我回燕赤,势必夺嫡,我那两位哥哥穷兵黩武,任谁称王,与我燕赤子民都是一大祸患,所以我可以保证,若是由我称王,必定不会与大齐开战,至少五十年内,我只想燕赤子民休养生息。”
此话一出,二皇子和八皇子都面露意外,乃至震惊。
简宁没什么反应,他毕竟是在现代活过二十多年的人,也不是不知道国外有女王,而且现代的历史上还有一位武则天女皇,由此,五公主要当燕赤君王,他只觉得佩服,不由拱手赞叹道:“公主志向远大,心系百姓,我等钦佩至极。”
云澜舟则是对外人不甚关心,燕赤的王跟他毫无干系。
“我们……能帮你做什么?”八皇子比二皇子先反应过来,虽然还有些懵,但看这位气度不凡的五公主,又听她说保证不与大齐交战,对这位五公主有了几分敬佩之情。
“赫连轩这个蠢物,不必你们操心,我自会清理门户,我那夺嫡的两位皇兄早该死了,也不用你们插手,只是我受了我皇父的命令,出使大齐,一来便遇上了你们那位爱管闲事的太子殿下,我的暗探提起过,此人阴险狡诈,又对我早有预谋。”五公主说到这里,脸上闪过几分嘲弄之色,指尖动了动,茶盏应声而碎,一侧的侍女低眉敛目,对此见怪不怪,忙上前来收拾了碎片,又掏出锦帕细细地帮公主擦手。
公主想到自己培养的武士,眉间的郁气加重了几分,“这次我远行,身边的武士被我二哥扣押,多半是想霸占我的私兵后兵变,逼我皇父退位。”
简宁转了转茶盏,明白了公主的言外之意,道:“公主殿下是要我们护你在大齐的周全,让燕赤使团尽快回程,以图来日?”
“正是。”五公主道:“这次我本不想来,可我那大哥二哥一力劝说我皇父两国和亲,我皇父只想着平定外乱,便以为派一位公主和亲乃上上策,然我也没有其他姊妹,兄弟中只有我一个公主,就将我送来和亲了。”
如此说来,要是不想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只有夺嫡称王一个路子了,简宁很是理解道:“公主放心,诸位殿下都是言而有信之人,必会护你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