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皇子见母妃被一个嬷嬷指桑骂槐,眉头紧皱,不悦到极点。他扶着德妃在大殿右侧落座,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盯着皇后的掌事姑姑,声音坚定有力,“母妃素来遵守宫规,谨守礼法。今日之事,未曾通传确有失礼之处,并非母妃的过错。宫中事务自有规矩,非得皇上旨意,不可擅动。你们如此行事,岂不是乱了宫规,扰了皇宫的安宁?”
他稍作停顿,环视了一下四周,继续说道:“再者,父皇素来仁爱,治国以德为本。若要将十一弟迁出皇宫静修,必当经过礼部、宗人府商议,方可行事。徐公公今日在此擅作主张,未免鲁莽,有违礼法吧!”
八皇子也并不指着皇后说事,而是抓住徐金山不放,如此一来,也不必背上违逆皇后的罪名。
方湛听完八皇子的话,嘴角微微上扬,缓步上前,语气一贯温和,却叫人听出了一丝寒意,
“八殿下自是最遵守礼法之人,只是这宫规是皇上所定,皇上说的话便是宫规,今皇后娘娘奉命将十一殿下迁出宫静养,不知如何惹怒了八殿下,竟教训起皇后娘娘来了,您同您外祖父一样,真是刚正不阿,与御史言官也不相上下呢。”
刚正不阿的八皇子肃着脸,对方湛的冷嘲热讽视若无睹,“方小公子,你一介八品伴读外臣,岂能随意妄言皇嗣之事?”
“臣子侍奉天家,做天家的仆从罢了,自应为天家排忧解难,方不负皇上恩典,八殿下说十一殿下之事要经过礼部、宗人府等多方商议,但这些早已在皇上和皇后娘娘之前定夺,皇后娘娘既下了旨,便是圣意所指,您若是不乐意,大可不必为难皇后娘娘,何不去乾清宫问一问皇上呢?”
简宁咬了咬牙,这个方湛句句话都按头八皇子不敬皇后,忤逆不孝的罪名。
八皇子不为方湛所言而动,也不看他,反倒目光清明地看着皇后,“方小公子言辞犀利,确不负神童之名。只是敢问你所谓的圣意所指,是否真有御批?我母妃身为德妃,按礼应有通传和禀告,为何今日却无任何告知便闯入此地?若皇上真有旨意,为何不见圣旨,反而只有皇后的口谕?难道皇后娘娘的口谕便可替代圣旨?”
“老八,孤劝你适可而止。”太子眯了眯眼,眸中锋芒尽显,“如今你连母后的口谕都不放在眼里吗?”
八皇子跪下行了大个礼,告罪的姿态十分诚恳,只是语气冷淡庄肃,“母后母仪天下,乃天下女子表率,儿臣敬爱以极,不知太子殿下的‘不将母后的口谕放在眼里’从何说起。就事论事,小十一留在静怡轩养病,乃是得了太后懿旨的。太后娘娘亲自过问,才有了今日之安排。若有人质疑此事,是否也要去向太后请罪呢?”
简宁忽然暗自乐了一下,八皇子确实聪明,和德妃一样,没有给徐金山和方湛一个眼神,因为越是赶上去回击,越是自降身份,如此这般连个眼神都不给,一是表明态度,他方湛根本没资格插手皇家内务,云澜舟的事儿轮不到他插嘴。二是逼皇后开口,毕竟这懿旨是皇后下的,只要皇后亲口承认是皇帝的口谕,那么到时候就可以搬出太后,争取这件事的缓和之机。
大齐仁孝治天下,皇帝对太后还是比较尊敬的。
好比职场,领导喜欢甩锅给下属,八皇子这个下属就把锅甩给两位大领导。
而且根据德妃所说,云澜舟的事情确实得了太后首肯,简宁猜测,估计之前八皇子之前大张旗鼓的送衣服来,也是在太后那儿过了明目的。
德妃和八皇子常年中立,没点手段是不行的。
皇后终于缓缓抬起眼,瞥了眼八皇子,微笑道:“起来吧,兄弟情深,本宫甚是欣慰。然皇上决策,本宫遵行,正是为了确保皇宫的安宁。八皇子,你身为皇嗣,应当明白国家大局重于一切,不可胡闹才是。”
八皇子硬着头皮,正欲开口,皇后却不给他这个机会,立刻着人去搜宫。
德妃见事已至此,悄悄对八皇子使了个眼色。八皇子只好再一叩首,起身站到了德妃身边。
很快,云澜舟外披一件八皇子送的紫貂裘,由徐善进近乎押送的姿势步入揽月殿。虽然只有七岁,步伐却稳健,仿佛周围的纷扰与他无关。
“禀皇后娘娘,十一殿下带到。”徐善进恭敬道。
云澜舟如玉苍白,唇无血色,俊美的小脸上神色淡淡,因在病中,眉眼染上了几缕憔悴,只有背脊依旧挺直,无甚情绪地凝望着皇后一行人。
简宁敏锐地察觉,云澜舟的穿着那件紫貂裘其实大了些,不合身,敞开的貂裘里只穿了一件白色深衣,显然是因仓促而着,未及妥帖,冷风裹挟着的肃杀之气,吹动他的深衣衣摆,正在渐渐夺走他的体温。
一个七岁的孩子,站在七八个太监之中,如一尾失了方向的小舟。这样的孩子,天性冷淡,不了解的以为他小小年纪便如此孤高,实际上简宁却觉察到了他的无助,甚至有种玉石俱焚的决然。
心尖被揪了一下,简宁忍不住冲到了云澜舟脚边,他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小崽自己一个人面对被围困的局面。
可贸然冲出去,说不紧张是假的,毕竟徐金山那厮已经抬腿想踹他,还有一些太监正要去抓他,简宁灵巧地躲开,顺着云澜舟弯腰拥抱的姿势,跳入了他的怀里。
小崽身上充斥着药味,不知是怀抱的温度还是淡然的神色,简宁诡异地从担忧中平静下来,
云澜舟低下头,轻轻抚摸小狗的头顶。
方湛微微一笑,语气温和而礼貌,却带着隐隐的责备:“十一殿下,您身为皇子,见到皇后娘娘,未曾行礼,且手中还抱着宠畜,不知是否有些失礼?”
简宁狗嘴一咧,支棱起来瞪他。
【我畜你大爷。】
方湛的话音温和,但每一句都将云澜舟置于忤逆不孝的境地。云澜舟他微抬起头,冷冷地看了一眼方湛,眼神中的寒光一闪而过,似乎在警告着什么。
“罢了,带走。”皇后施施然站起身,由太子搀着走下木阶,却在瞧清楚云澜舟的模样时,身形顿了顿。
真是像,像极了那个贱人。
皇后胸口起伏着,捏紧了手中佛珠,堪堪平复心绪,转头对德妃道:“今日辛苦了,太后那儿我自会去禀明实情,德妃妹妹不必担心。”
语罢,善察言观色的徐金山二话不说,上手推着云澜舟的肩膀,就要把他挟出去。
简宁愤愤地冲他叫起来,徐金山却暗笑一声,伸手要来抓他的脖子。简宁忙躲进云澜舟怀里,徐金山抓了个空,便把之前被咬的仇记在了云澜舟身上。
呵呵,只要出了宫,想怎么教训还不是他说了算。
就在此时,又一个高亢的太监声音自门外急传来。
“宣十一皇子云澜舟入乾清宫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