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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纸(第1页)

吃过饭,贺蕴君自行回偏院安歇。她走着想着,犹豫要不要给崔谦写封信。按理说是该告诉人家的,不然平白惹他忧心,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毕竟再怎么愤慨都改变不了这次是崔谦救她的事实。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多少都应表示点什么。

况且今夜蓦然想到他,爱恨交织间贺蕴君心里一阵绞疼,以后可能都不会再见到他了,很可能就此相忘尘世间了。缘薄至此,还是写封信吧,省的之后天涯海角再追悔莫及。

广寒朦胧,月光似雪洒落疏木竹林间,贺蕴君注意着地上的斑驳月影,忽然萌生一种奇异的喜悦,她有所思在远道,而他,也在等这份诀别书吧……嗯,她在心里鼓气,写封信让苍山送过去,从此了断,再不纠缠……

于是进屋她便坐在案前,铺展开一张上好宣纸,上面还有桃花花瓣印记,闻起来是独特的经年纸张香味,像那年长安的三月桃花雨,如梦似幻。

贺蕴君磨墨润笔,一行行不算好看但颇具疏狂风骨的字浮现在纸上。

“舒悯,见字如面。

此夜已深,案上一灯如豆,我提笔难下,竟不知从何说起。我将离开长安,去向天下人间。

风雪一别,将近半月,君今安好?那夜气性喧嚣,说了许多错话,现今想起追悔莫及。然而木已成舟,多言无益,唯愿君心宽和,切莫在意那些胡言乱语。

地牢一月,度日如年,寒铁冰墙,不堪回首。幸君救我于危难之中,蕴纵有千万衷心,也难以回还。此恩难报,唯有日夜祈祝,盼君安好。另有调养经脉药丸十二颗,不及做半,家中生事,毁于一旦。余今辞别长安,山野中可寻名药,再次调和炮制,待转化完成,自当寄予。万望长安风微雪轻,君身康健。

朝堂斗争波谲云诡,君身处风口浪尖之地,势必谨慎明察,保全自己为要。且既出入堂前陛下,切希以天下人心为己心,以天下之难为己难。君在长安,护佑黎民;我于乡野,行医百姓。此二者不正为你我幼时誓言,经年夙愿?

犹记那年桃林春雨绯红如烟,青梅竹马,情定少年。但此后人世白云苍狗,君行大道,我过独桥,浮沉之间竟已决绝。

十五及笄,师父取字青萍。萍者,浮于水,浩瀚如烟,漂泊无定。既如此,我也不该辜负恩师遗愿,一生困顿高墙,平消闺中长日。江湖漂泊如同浮水青萍,且难且坚。居无定所,游历山川,悬壶济世,此乃我平生所愿。

君居庙堂之高,余位江湖之远,看似相隔千山万水,然共赏四时之景,春华、夏雨、秋叶、冬雪入眼,又实并行于天地之间。

今生缘浅,两地诀别。

望君珍重,万千,万千。”

字越写越潦草,到最后的几行已经成狗爬了。贺蕴君两滴泪水落在纸上,晕开墨痕,给这封辞别信点上了句号。她还是不争气地哭了,本来想好的冷言冷语不知为何下笔竟然又这么含情脉脉,说了一大堆肉麻废话。

贺蕴君在窗前烛光下抖开纸张,吹干墨迹,久久盯着它看。薄纸载言,多年爱恨都在里面了。

她甚至没有勇气再读一遍,怕那些伤悲中写下的词句太过矫揉造作,让自己又失了身份。虽然确实很造作,但好在字迹也越来越潦草难看,行间伤情可在这一处去掉不少。

贺蕴君幼时孤僻古怪,在家中不受人喜欢,塾里的先生也从不教她什么,甚至还动辄取笑,于是她便恼了,一怒之下当面把书撕了了事。写字读书都是后来学医时师父教的,师父一手好字,柳风鹤骨,本欲好好教教她这小文盲,但从前旧事在心里仍有芥蒂,她也不肯多下功夫练字,秉持着能看就行的原则糊弄至今。

贺蕴君把纸折好,放进一个精致的信封中,压在镇纸下。了却一桩心事,她靠在椅背上浅浅闭眼,将心中郁情慢慢排解出去。

约有一炷香过去,她才依稀睁眼,刚才靠在这里恍惚做了个短梦。梦中有个人站在她不远处,她一直跑着追,心中越来越慌乱,那人影却越发往后退,两人永远都隔着一段距离。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

贺蕴君往外一看,夜已经很深了,月亮不知藏在哪一片云里。她扶着桌案起身,到木柜前收拾行装。

拿什么呢……收拾行李时最让人犯愁。她从大牢出来,自己的东西除了一身破烂衣裳之外什么都没有,这些天在这里吃住都是霍衡的,钗环衣裳、胭脂水粉问上官烟和小丫鬟要,零零碎碎竟然也拿了不少。

看到这些东西贺蕴君不禁又脸红,上官姑娘说有什么需求随便说,她还真一趟一趟舔着脸去,没脸没皮啊,尽给人添麻烦!可摸上这些好看的首饰衣裳,她又很开心,没办法啊,她为人虽然马马虎虎,但对穿衣打扮一道却很是上心。

俗话说的好,人靠衣装马靠鞍,既然青天白日地活着,那就是要好好打扮啊!不然,揽镜自照看到自己憔悴的跟鬼一样,那多没意思啊。她想得很是奇葩,古言云:女为悦己者容,可她才不管别人悦不悦她,只悦自己就好。

因此贺蕴君非常喜欢赶新潮,除开长安时兴的衣服她要买,还特别对西域传来的衣裳钟情,老是幻想自己穿着西域女侠的衣服,作为一代神医游历江湖。师父是苗人,苗疆女子衣着大多瑰丽奇异,她也很喜欢。

这女孩子,活得像山间野花,一颗心自由自在,渴望被雨露阳光浇灌地漂漂亮亮,那么苦难的生活都磨灭不了她对美好的追求和热忱。

贺蕴君把这些天送来的衣服都整理打包好,约有四五套;再把胭脂水粉和钗环分别放到木盒子中,仔细地上好锁;接着收拾了一些笔墨纸砚卷在衣服里,她用纱布和纸把墨条包的严严实实,防止染脏衣服。

弄好这一切已是亥时正,她把门推开,站在廊下静观夜色。宅院旁处不时有人声传来,灯火摇曳在暗中,他们也在为明早的出发做准备。

已知上官烟也会去,贺蕴君心里很高兴,一路上有个女伴说话总是很好的,省的日日跟霍衡尴尬对坐。就是上官姑娘太过温柔沉静,估计也不太喜欢人打扰,不过没关系,她想偶尔说说话嘛,又不会一直说,把握好分寸就是。

从长安到幽州,这么冷的天最少说也要两旬多路程,自己可以在沿途好好找药草,且一般乡间集市都会有药农摆摊,她准备利用这将近两月的时间撰方为霍衡和上官烟调理伤病。

那天刚清醒过来,贺蕴君抱着霍衡发疯,双手缠住他胳膊时无意间搭上他的脉,他有很严重的风寒痹症,怪道天天披着大氅呢。自己继承师父绝世医术,正好把他治好聊以报答。

而上官烟则是气血很亏,看着健康,但内里十分虚弱。在这两天的相处中,贺蕴君注意到上官烟走路时步履轻稳有力,落地几乎没有声音,应该是江湖中人。那这样就不奇怪了,她的武功正好掩盖了内里虚亏,故而外在看来同常人无异。

贺蕴君站着沉思,按说他俩都是极富贵之人,从何而来弄这一身伤病,又久治不愈?上官烟武功那么高,既是江湖侠女又为什么会在霍衡身边待着为奴,霍衡看着也不像逼人的……一定不是面上那么简单。

但她转而又为自己的胡思乱想发笑,管人家什么身份呢,反正到了幽州就各自分别了,想那么多干什么!贺蕴君伸个懒腰,打个大大的哈欠,更漏已深,还是早早睡觉吧。

这世间什么都是假的,只有身体是自己的,腿长在自己身上才会走路。她转身回房,闲散地哼着不成调的歌:“吃饱喝足就睡觉,早睡早起身体好……”

至于贺家人——她隐隐一笑,祝他们好运。

别怪我薄情,你们之前是怎么对我和娘的?

贺蕴君合上眼,又做了一夜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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