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郎君拢着袖子,低着头一言不发。
但他双足牢牢钉在地衣上,仿佛今日不下旨处死柔则,他就不走。
待他们一一发表过意见,容绪才缓缓开?口。
“圣上余毒未清,如今每日高热不退,归根结底还是与最初的蛊毒有关。魏卿,如今你着急要本宫处死柔则,这并不难,拉到?闹市铡刀一挥,前后不过一炷香的事。但你想过没有,万一圣上后续清毒、治疗、康复过程还需要这系铃人,如何办?本宫上哪儿再去变出一个柔则?”
也就是看在这几个都是虞令淮的好友,容绪才稍微多说一点?。
换作朝堂上那?些倚老卖老的老匹夫,她都懒得?开?口。
几人退下,拢着袖子走在甬道上。
料峭寒风直灌胸腔,冷得?叫人颤抖。魏郎君一边哈气一边抱怨:“前阵子还能坐轿,现在只能走路出宫,皇后娘娘心眼?不大。”
“闭嘴吧你。”王郎君想也不想就扭头啐了声,同?时拢紧袖子里的暖手小炉,“还不是因为圣上高烧不退,宫廷内外加强警戒,而轿子、车辇最容易夹带私货,这才下令文武百官改做步行。”
蒋郎君附和?道:“人家?古稀之龄的老尚书都能一天?走两个来回,你年纪轻轻的真就冻坏了?我看是有人对皇后娘娘早有怨言,在借题发挥。”
“啧!我岂是那?种短视之人?”魏郎君眼?神闪烁。
但不得?不佩服皇后的执政能力,毕竟老话说的没错,站着说话不腰疼,大家?都是含着金汤匙出身,如无?意外,成年后男子领个一官半职,或承祖荫袭爵,女子嫁个好人家?生儿育女,这些都是毫不费力就可预见的。
如今发生意外了,他们仍为人臣,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而皇后娘娘从主理六宫到?兼管前朝,细论下来做得?比他们多的多。虽然?年纪轻不够服众,但一直以来并未出现重大的决策失误。
及至宫门,一直没有发言的郎君突然?说:“讲到?底,你看着皇后娘娘的时候,首先想到?她是女子,其次是皇后,再次才是代圣上执政。”
“下决定的若是圣上,你会有这么多意见吗?”
“你我同?为人臣,又比其余官员多了一层身份,我们是圣上信赖之人,亦是同?皇后娘娘一起长大的。要我说整个朝堂之上最该站出来支持皇后娘娘的,就是我们。”
这位郎君说着,叹息不已?,“魏十三,年少时你见皇后骑术远精于你,你不服气,单独比拼,输得?一塌糊涂。如今皇后深谋远虑,沉着冷静,你还是不服气。怎么,承认自己不如人就那么难?”
这话说得?有些狠,蒋、王两位郎君作势要劝,魏郎君却摆摆手。
“被你讲的我惭愧啊。”
魏郎君不欲多讲,掩面离去,飞快上了自家?马车。
其余几位郎君面面相觑,知道魏十三脸皮薄,此刻匆匆遁走怕是难为情再辩驳下去。
“盼他今日能够想明白,不然?真是辜负圣上一番托付。”
一朝天?子一朝臣,大多时候东宫即位都有各方面强大又默契的班底,他们则是赶鸭子上架似的,但就像圣上所言,这皇位坐都坐了总得?像个样子。
“路漫漫其修远兮,”蒋郎君拱拱手,对其余几人道:“诸君,并肩同?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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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十三后知后觉地发现公厨的伙食改善了。
从前没滋没味,甚至送来已?经半温不凉难以入口的餐食变得?可观,并且一旬之中每餐菜色都不一样。不开?玩笑地说,他开?始期盼下一顿吃什么。
王郎君对此点?评道:“甚好甚好,你都有这闲功夫,说明近来朝中相安无?事。”
不仅如此,每每离宫时总会有宫人端来驱寒的姜汤。
又甜又辣,一下子灌进肚子里四肢百骸都通向温泉泉眼?似的,热气源源不断。
尤其是魏十三那?碗,里面还卧了一颗蛋,这是他自小钟爱的吃法。
看见那?颗蛋时,魏十三双膝一软几乎要跪下,叩谢皇后恩典。
但嚼着嚼着他突然?和?王郎君咬耳朵,“你说皇后娘娘怎么知道我抱怨过天?冷冻手?嘶,不会我们说的话皇后娘娘都能听到?吧?”
魏十三犹如密林中受惊的鹿,一双圆眼?睛滴溜溜转,警惕地看看这,看看那?,出宫时更是成了锯嘴葫芦,一声不吭,生怕被隔墙的耳听了去,大做文章。
“哈哈哈哈哈哈——”虞令淮听了之后,捧腹大笑。
“可惜我没瞧见魏十三的怂样哈哈哈!”
虞令淮心疼容绪,却不担心她连闲言碎语都搞不定。只是没想到?捉弄起魏十三来,容绪很有一手。
“这小子胆最小,你再多来两下,我怀疑他隔天?就要去相国寺拜佛求庇佑了。”
说着,虞令淮突然?捂住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