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跨上单车,母亲又说:“今儿个可别喝酒,不然就别回家了。”
我笑笑说好。
她却双臂抱胸,长叹口气:“你是长大了,妈看也看不住你喽。”
昨晚上母亲也是这么说的。
我到家时十点出头,刚进门,她就站了起来:“不催你,你就不知道回来,也不看看几点了。”
于是我看看手机,告诉了她。
“咋,喝酒了?还不承认!”不等我换好鞋,母亲已来到玄关口。“啤酒。”
“烦死人。”
她皱皱眉,扬手欲打我。
可父亲并不这么看,他说:“烦啥烦,那怕啥。”
奶奶则是火上浇油:“不学好,可得教训教训他!”
都这时辰了,她老人家还没歇息去,真是让人大吃一惊。
然而等我在沙发上坐下,刚才的惊讶立马烟消云散——平海台在重播那个《文化来鸿》,此刻端坐在荧屏上的可不就是母亲?
奶奶看得那叫一个聚精会神,都没舍得瞟我一眼。
父亲就着啤酒在磕一小碟花生米。
他倒是瞅了我好几眼,甚至有邀我同磕的意思,可惜张张嘴就没了下文。
母亲嘛,进厨房泡茶,尽管我连连说用不着。
就这么仰脸闭目听了一会儿,奶奶突然说:“这女主持,哎,和平,这不是那谁嘛?”
我下意识地漏了点光。
映入眼帘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精致女人,很瘦,很白——鱼肚白,周身却又浮着一抹光,像夏天巨大的白色云层翻滚而过时底部溢出的那抹铅灰色。
她戴着个大耳环,过于夺目。
老实说,从造型上看,跟沙师弟失足时期佩戴的那款倒是十分相似。
奇怪的是那个上午我一点也没注意到这个人。
可惜父亲并没有及时作出反应,一时只有咀嚼花生米的声音。
在我犹豫着要不要补充发问时,他老总算开口了——在此之前先顺了口啤酒:“李雪梅啊。”
我以为他会再说点什么,然而没有。
奶奶也没了言语。
于是我问:“李雪梅谁啊?”
又是花生米。
我打赌父亲瞟了我一眼,好像这才发现他儿子竟然会说话,真是打天上掉下个宝贝。
他说:“李雪梅啊,你忘了,以前新闻联播啥的都是她主播,陈建国老婆,前电视台一把手,现在——”听这么一说,我眼前似乎真的浮现出一幅男女性端坐镜头前只有嘴唇上下翻动的画面。
这让我睁开了眼。
母亲端了一碗茶出来。
“现在嘛——”父亲以四十五度角仰望着天花板,“好像退了,在妇联还是在哪儿?政协?是不是在政协?”
他面向母亲。
后者小心翼翼地把茶放下,拍拍我肩膀说当心烫,尔后捋捋头发:“我哪儿知道,应该是吧。”
“看来市里边儿真是对评剧,啊,传统文化,上了心哩,这李雪梅都请出山了。”
父亲翘起二郎腿,点上一颗烟。
他甚至把烟盒往我这边推了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