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鳝是自家塘里养的。
步入二十一世纪后,我就再没见过野生鳝。
想当年我们冒着酷暑,沿河梁一路摸过去,一个晌午也能弄个两三斤。
螃蟹和田螺更不消说。
然而村东那条河已干涸多年(事实上还存在与否都难说),连平河都要时不时地靠市政调水来避免断流,至于鱼虾什么的——小礼庄鱼塘倒是有一些。
“多吃点,你爸专门给捉的,看你瘦的,在学校是不是就不吃饭?”
奶奶给我掇了个鳝鱼块。
她那股兴奋劲还没下去。
自打进门她嘴都没消停过——一股脑搬来好几个箩筐,东家事西家事,哗啦啦地倒了一地。
我完全能理解奶奶那旺盛的表达欲望。
平常父母忙,周围老人少,社区环境也不比村里自在,她老人家当然憋得慌。
“是该多吃点。”母亲笑笑,或许还冲我眨了眨眼。
但我已经喝了瓶啤酒,实在消受不起。于是最后那一杯酒我给母亲端了过去。她一仰脖子就见了底。我不由愣了愣。
“哎,”奶奶捣捣我,“房后老赵家大刚又给捉到局子里去了。”
“哦——为啥?”
“为啥?还不是赌博,人家说还吸毒,反正就是给钱烧得慌,以前多实诚啊。”
“嗯。”
“他媳妇倒落个自在,不哭不闹,就差放鞭炮了。”
我把汤喝得嗞嗞响。
“我去看面发了没,”母亲起身,“一会儿蒸馍馍。林林你吃几个包子啊?”
我吐出最后一块鱼骨,却不知说什么好。
奶奶又捣捣我,压低声音:“啥也别说,都是两套房给烧的。”
一碗汤喝得人满头大汗。
翻翻手机,陈瑶也没回短信。
我只好拍拍肚皮,滚到了沙发上。
随手捏了几个台,刚到中央五套奶奶就放话了:“又看黑人拍皮球,有啥好看的?”
我问:“那看啥?”
她捶了捶脖子:“啥都行——看平海台啊,这几天老说咱们村。”
没有办法,我只好走过去给她老人家捏了捏肩膀。
奶奶就笑了。
一不做二不休,我索性让她趴到了沙发上。
平海台在播本地新闻,但多半不会出现我们村——就算出现,也只会是北方汽车城。
然而紧接着的一条新闻就是凤舞剧团。
我不由目瞪口呆。
也不是目瞪口呆,而是勐然在公众传媒上看到自己大名时那种不敢置信。
同摄影棚布景一样,播音员的声音透着股说不出的单薄和寒酸,似乎隐隐都能听见回声。
不过画面一转便是欢欣鼓舞的人民群众:昨日市红星剧场举办了一场庆五一义务演出,在弘扬传统文化的同时,为劳动人民送去了节日的问候。
主角凤舞剧团奉献了经典评剧剧目《金沙江畔》,赢得了广大观众的满堂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