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不比婚宴,流程要短得多。
不到一个小时,菜品基本上完。
母亲从厨房杂七杂八地给我掇了一碗菜。
杵门口还没吃两嘴,小舅让我往父亲那桌送几瓣蒜。
我说:“这会儿谁吃蒜啊?”
他说:“张岭人吃啊,平常丁点儿不沾,流水宴上却少不了,南边人都这样,鸡巴规矩。”
我问谁让送的。
他乐得合不拢嘴:“你爸打电话让送,看你爸厉害不厉害?去去去,赶紧的。”
刚放下碗,母亲就掀开了门帘。
她眉头紧锁:“看着点儿,别让你爸喝多了。”
楼上有个八九桌,都是些行家,激战正酣。
父亲那桌最甚——硬是挤了七八个人,面红耳赤,呼声震天,连周遭争奇斗妍的矮牵牛都被他们比了去。
诸位大师中我只认识俩,一个是剧团的“小郑”,另一个当然是我亲爹。
两人抵首促膝,张牙舞爪,似斗鸡,又似结巴在说相声。
一旁的吆五喝六非但没打扰他们的雅兴,反倒像乐队在伴奏。
父亲说:“不不不打不相识啊,哥。”
小郑摆摆手:“你又来,啊,又又来。”
“喝得好不好,哥?”
“好好,啥时候上哥那儿,啊?”
“这可你说的?”
“哥说的!”
“好好好,真是不不打不相识啊,哥。”
“你又又来。”
“咋,忘不了啊哥?”
“你瞅,瞅瞅,瞅你这头上给我磕的。”
小郑死掰着焗过油的头发,像是一个可爱的处女在展示那层珍贵的膜。
众人也十分赏脸,都自觉地行起了注目礼。
我真不忍心再欣赏下去,只好亮出了蒜头:“谁要的?”小郑立马夺了过去。父亲抬头看看我,摆摆手:“犬子,啊,犬子!”
小郑也仰起了脑袋,手上却没忘剥蒜:“啊,这就是公子啊。”
“你见过嘛。”
“对,对,我见过,长这么高了都。”
“啥鸡巴记性啊你?”
“我啥鸡巴记性?你瞅瞅,瞅你这头上给我磕的。”
“弟给赔礼道歉,啊,赔礼道歉了。”父亲说着就要往地上跪,我赶紧搀住了他。
“不用不用——干啥啊弟?”
“哥啊,这是你了,换个人,要不弄死他,我……”父亲梗着脖子,却突然没了音。
母亲出现在楼梯拐角,就那么站着,也不说话。黑亮的头发倒是动了动,彷佛在告诉大家现在有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