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爸爸也不爱出门,生活都靠亲戚帮忙。父子俩一个楼上,一个楼下,彼此都不交流。只有偶尔从楼下传来的乐器声能证明彼此活着。
社工找过来,姜扬治户籍又不在本地,他爸爸不是不配合,但确实爱莫能助。陌生人和他说话,他就只默不作声,难为情地去端茶倒水。
为了解决孩子的教育问题,相关部门只能把他带到市里。姜扬治住在别人家里,去附近的中学借读。
照顾姜扬治的叔叔是党员,自己家里也有小孩,是个很好的人。带他入学的时候,这位叔叔把具体情况都告诉了学校领导和老师。姜扬治的班主任人也很好,是位亲切的女性,和他妈妈差不多年纪。
他入学的时候,老师不经意介绍了一下,说他之前都在越南生活,之后的六年里,姜扬治的外号全都围绕这一点展开。同学们叫他“猴子”和“土匪”。这些称呼谈不上亲切,却也没什么恶意,更多的就是恶作剧。可是,姜扬治是个敏感的人,他讨厌这些外号。
学校不是什么重点中学,初高中一体。他一直没甩掉相同的绰号。不单这样,环境复杂的学校里,学生会更爱打架,更崇尚武力。姜扬治小时候吃得不好,发育期的前半段都浪费了,他个子矮,也不喜欢打架。
那是学校服装改革那几年。姜扬治穿着衬衫款式的校服,第一天去时头发太长,被半混混半班干部的男生们揪住头发,拿着电推剪,说要给他剃头。
他本来很沉闷,却在这一刻变得尤为激烈。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其实那不是什么羞辱,至多算比较粗暴的欢迎仪式。但姜扬治很讨厌,甩开抓他的手,对着周围□□打脚踢。他看着纤细瘦小,实际却没少干活,平时也是在田野里自由自在跑着长大的,动起手来很用力。
姜扬治抢过电推剪,当着所有人的面,对着头上剃了一通。
回家的路上,他独自一个人,泪水流下来,被用手背擦掉,又再次流下。
十三岁时,姜扬治在高速公路上骑自行车,被交警逮捕。《道路交通安全法》规定,十四岁以下骑自行车上机动车道违法,更不用提还冲上高速。那一年还没有无人机执法,交通警察开着车去追他,等把他拦截在路上,要了姓名籍贯在里查了一看,才知道他才十三岁。
交警把他带回队里,专门请了面相和善点的同事去问他:“小朋友,你想干什么?”
姜扬治说:“我要去越南。”
他怎么上的高速本身就挺让人狐疑了,这么一问,交警更懵了。
姜扬治不是想念越南,而是想妈妈,想过去的爸爸,想念以前的家。要是知道外面是这样,还不如一辈子都待在那里好了。曾经觉得无聊乏味的生活竟然变得那么珍贵。
但是,骑自行车去不了那里。就算到了越南,也回不到原来的生活。
交警尽量联系他的监护人,最后找到他爸爸,把他送回了老家。姜扬治回去,爸爸还是不说话,停顿了好久,用手摸摸他没剃好的头发。晚上洗漱,姜扬治悄悄坐着,爸爸突然来了,带着毛巾和剪子,帮他理成了干干净净的板寸。
初中很长一段时间,姜扬治都留着干净利落的寸头。
他没考虑过自己要引人注意,回头率高也不以为然。其实不只是他一个人板寸,可他那么显眼,很难说不是外貌的缘故。
为了从讨厌的现实生活中逃走,姜扬治开始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投入爱好。
他痴迷于嘻哈艺术,最向往的是边唱边跳的美式嘻哈。那个时候,他在饶舌上下了很大的功夫,对跳舞、dj也很感兴趣。周末不能回家,在寄宿家庭也很无聊,他就去街上闲逛,看别人打架,淘二手器材放在网吧学做音乐,有时候去天桥下看一些时髦的年轻人街头涂鸦。
想搞音乐,作为学生,一切都要自给自足。他对作曲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姜扬治坐在操场旁边用p3听歌,同学结伴靠近,手插在口袋里,晃动着身体问他:“喂,听什么呢?”
姜扬治没回答。
他们以为自讨没趣,准备转身走了,就看到他慢条斯理地摘下耳机,缠住p3,扔给他们。“我的人生金曲五十首。借给你们听。”他说。
第二天,姜扬治就去找昨天接住的人,问他听了以后的感想。别人不说,他还逼着对方现场听,听了以后陪他聊天。
姜扬治本来就不是孤独的人,喜欢说话,乐于分享。之前的闷葫芦状态纯粹是情况特殊。
妈妈再婚以后联系了他。有几个长假,他去了妈妈那边。她的生活条件比爸爸好得多。姜扬治想出去旅行,想到处转转,妈妈会资助他去。
初三毕业他被告白,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长得还不错。
不论学校还是网上,姜扬治和男生一起玩的机会多,他们都不喜欢他这种长相,觉得不够男人。姜扬治调侃他们:“嗯嗯。懂了,嫉妒我。”
他上了高中,自己决定出国留学,就去研究了要求,又专门学了乐器。
到这个时候,他早已把生活的痛苦抛在脑后,感觉背挺得直了,头抬得起来了,走路飘了,人生又有希望了。
然后,姜扬治就做了让自己追悔一生的决定。
他的街舞是在舞蹈教室学的,也会对着网上视频扒动作。反正不太学文化课,有时间就干这些闲事。当时智能手机已经普及,他在公众号上看到了一个街舞比赛,比赛主办方是超一线城市。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