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药粉能稍微吸收伤口上的脏东西。”崔令宜拔开一瓶药粉,往他伤口上细细地撒过,“那捕兽夹不知道以前有没有夹过动物,动物身上有没有疫病。若是传染给了人,那可要出大问题。你以前用过吗?”
卫云章:“没有。”
“我就知道没有,你以前哪有机会用到这些。”崔令宜又打开一瓶,“这个是金疮药,你总认识了吧?”
“认识。”卫云章回答,“我练武的时候也会受伤,就用这个。”
“你还没跟我说过,你怎么会习武的呢。”她一边上药一边问。
“那年春猎,兄长替我挡了一箭,我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要做俎上鱼肉。”卫云章回答。
他告诉父亲,他要习武。
卫昌有一瞬的惊讶,毕竟卫家以文臣立世,从来没听说过有族中子弟习武的。
但他很快理解了幼子的执念,只摸着他的头道:“习武要吃很多苦。读书累,只累在心里,但习武累,是身心俱疲。”
卫云章说:“我可以做到。”
卫昌:“可大家都说你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卫云章直视着父亲:“谁说我习武就不能读书了?”
卫昌便笑了。
过了一段时间,金吾卫大将军年高致仕,卫昌暗中请了他教卫云章习武。
已经致仕的人,没什么顾忌的了,也明白卫昌的动机,自然愿意卖未来的相爷这个人情。于是,每回大将军都暗暗地来,暗暗地走,而卫府中那座看似荒废的小院楼阁,则成了卫云章的习武之地。
“你这样的人,放到话本里,是要当大侠的。”崔令宜笑道,“因为有想要保护的人,所以习武。因为有想要伸张的正义,所以拔剑。不像我,习武都是被迫,连用武之地都不太光明磊落。”
“我不想当大侠。我习武,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能尽力保护身边的人。”卫云章道。
崔令宜:“别人你就不保护啦?这可不像你。”
“当大侠,即便有万夫莫开之勇,也只能一人一人地救,一事一事地救。”
崔令宜听明白了:“而当权臣,千千万万人的命运,便在你的股掌之间。”
她真诚地、不带讽刺地夸他:“你有野心,也有理想,真是厉害。”
卫云章抬起头,头顶上一弯明月,将他笼罩。
在京城里的时候,总觉得自己什么事都可以办得很好,等离了京城,面朝黄土背朝天,才发现自己原来什么都不懂。
他不是不知道山里会有捕兽夹这种东西,但他在京城里待得太久了,只顾着和人斗智
斗勇,从来没有意识到外面的世界,还会有这么朴素的、小小的危险。
她没想起来提醒他,他就更想不起来了。
若是没有她……
“那你呢,你想当大侠吗?”他问她。
“我不想。”她说,“因为我没有想保护的人。”顿了顿,又补充道,“听上去我真的很坏,但我也不至于十恶不赦。路边遇到可怜的乞丐,如果我兜里正好有钱,也是愿意给他两个铜板的。只不过如果你跟我说,因为他可怜,所以我就要行侠仗义,经常帮助像他一样的人,那对我来说太累了,我才不要。”
“没关系,帮助别人,本来就是情分,不是义务。像你这样,能在拂衣楼里独善其身地长大,已经很不容易了。”他伸出手,将她一缕乱发别到耳后,“如果没有想保护的人,那就多多保护自己吧。对自己好一点。”
她给他敷药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怔然与他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