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能在房里泡上一个热水澡,崔令宜在氤氲热气中舒服地眯起了眼。
痛痛快快洗完一个澡,感觉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许多。小二把订好的饭菜送到房里,崔令宜一边大快朵颐,一边眉飞色舞地跟卫云章讲着接下来的计划:“等一会儿我们先去买几件普通衣裳,再去找几家当铺,把那些旧衣服当了。”
卫云章同意了。
无论是他还是崔令宜的衣服,都是从卫府里带出来的。尽管不是一眼就能看出富贵的面料,但若是遇到识货的人,肯定能认出不是凡品。而他是接了陛下密旨,隐姓埋名地办事,还是杜绝一切暴露身份的可能为好。之前路过的那些小村落,不适合转手此类衣物,是以,他们才选择来到一座大城,这里富贵人家多,衣物也容易脱手。
崔令宜边吃边继续盘算:“身上带的火油之类的东西也用了不少,得再采买一些。之前用的舆图不小心被树枝刮破了,最好能再买到一张新的……哦,对了,其实我们应该再带一点酒,质量不用太好,只是喝上两口能让赶路的时候暖和一些……”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卫云章停下筷子,凝视着对面的人。二人是在屋里吃饭,周围并无旁人,所以她十分放松,一条腿直直地伸在地上,另一条腿则踩在长凳上,拿筷子的右手搁在膝盖上,伴随着她轻快的语调而来回晃动。
——出来这么些天,她不仅不当大家闺秀了,连相府贵公子也不当了,整个人彻底放飞,一副放浪形骸的大爷腔调,要多自在有多自在。
“你笑什么?”崔令宜突然打住,奇怪地看着他。
“笑你坐没坐相。”他很坦然。
“没有就没有呗,这里又没外人。”说着,崔令宜忽然把腿放下,好奇地凑近他,“我早就想问了,你平日里规矩那么多,端着不累吗?”
“我没觉得自己在端着。”他如实回答。
小时候,家里还没那么发达,管束也没那么多,他调皮一下也没什么。后来随着父亲升职,家里规矩也渐渐多了,但正好他也在长大懂事,该做什么心里清楚,所以也不觉得自己被束缚。
“那这样也挺好,你自己不觉得难受。”崔令宜唉声叹气,“你不知道我有多难受。在崔府里还好一点,崔伦平时不在家,赵氏也不会来管我,但进了你们家,我就得处处小心。”
卫云章动作一顿:“嫁给我,你就这么难受?”
崔令宜双手托住下巴:“不是你的问题,是你们家这种地方就不适合我。举手投足都要符合礼仪也就罢了,还得成天风花雪月、吟诗作对,若是听不懂哪个典故,我都要吓出一身冷汗来——心里太累了。”
卫云章不语。
“还是出来好啊!外面多自在!”她用筷子夹了颗花生豆丢进嘴里,“你就偷着乐吧,有我作伴,你这营州之行也苦不到哪里去。”
卫云章从来没出过京城,更没有野外生存经验,指望他能有条不紊地规划好行程、应对一切野外突发情况,基本是痴人说梦。他也很有自知之明,将具体的计划都交给崔令宜安排,比如什么时候快、什么时候慢、路上吃什么用什么,都由她一手包办,他只要乖乖听话照做就好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确实让他省了很多心,也见识到了很多新鲜的东西——他若是一个人上路,是决计不会随手摘根路边的野草嚼的,更不会得知原来这草嚼起来是甜的。
崔令宜笑话他圣贤书读得那么多,治国道理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实际连老百姓充饥的草根都不认得,他也只能一边嚼着草,一边默默地听着。
“今晚在邓州歇一夜,明天我们就加快脚程,这样一来,不用一个月,大半个月我们就可以抵达营州了。”崔令宜道。
卫云章:“好。”
二人吃过饭,便去成衣店买衣服。买的都是小市民穿的普通衣裳,加上崔令宜给二人化了妆,现在的她是个高颧骨吊梢眼,而卫云章是个肿眼泡姑娘,一下子就泯然众人。
二
人背着一包袱的华服,又去找典当行。能当多少钱不重要,主要是为了脱手。而之所以不直接找个角落丢掉,是因为当铺需要在期限内保留物品,而他们只在此地待一天,所以即使后来卫相的人再寻到此处,在街上发现有人穿着他们的衣裳,那时候他俩早就不知道又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们正一路寻着典当行,卫云章却突然刹住脚步,一把拉着崔令宜转过了身:“别回头!”
崔令宜顿时不敢乱动,小声道:“怎么了?”
“那边后面,有个馄饨铺,里面有个人,我瞧着像是我父亲的手下。”
“什么?!”崔令宜大惊失色,“怎么还是找来了?就他一个?”
“离得有点远,我也没接触过太多回,不能确定是不是我认错,更不能确定周围还有没有别人。”卫云章一边皱着眉说,又一边拉着崔令宜埋头往前走。
崔令宜忍住了回头的欲望,问他:“那我们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