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令宜一时摸不准他什么意思,只得诚实道:“不敢欺瞒父亲,确实如此。”
“你倒是对四娘颇为上心,都已是成了婚的人了,却还在玩这种哄小娘子的把戏。”卫相拧眉,“也亏得崔公不知道,还以为你们只是一时兴起过去。更亏得确实没查出什么猫腻来,否则我定要问问你,为讨媳妇欢心,擅自暴露行踪,惹贼人惦记,可还是我卫昌的儿子不成?”
崔令宜嘀咕道:“儿子又不是昏了头,那不是想着,与四娘培养好了感情,也方便父亲与崔公行事嘛。崔公有多看重这个女儿,父亲想必也发现了。”
“你可想知道我与崔公都聊了些什么?”
崔令宜竖起耳朵:“愿闻父亲教诲。”
“你与你大哥,都是在国子监读的书,素来与京中世家权贵更交好些。而瑶林书院里的,虽也有许多官宦子弟,但亦有不少普通人家的学生,因才情卓越通过了书院考校,特被收录读书。”卫相道,“当今陛下喜欢制衡之道,有意压制世家,扶持新秀,是以那些出身瑶林书院的考生,便是陛下最喜欢的那类考生。明年朝中又会有一批新进士出现,你提前与这些候选人熟悉熟悉,没什么不好。”
崔令宜:“敢问父亲,如何熟悉?”
“有些经卷,尤其是涉及政务的经卷,只有国子监里有,瑶林书院里是没有的。我已与崔公说好,我会让国子监借一批经卷出去,供书院学生研读。但因为涉及政务,不可由民间先生随意解读,所以会特派几名官员,前去授几节课——其中就包括你。”
崔令宜登时一凛:“什么时候?”
“下个月吧,具体时间再议,得先过了朝会才可落实。”卫相道。
下个月?那要是下个月她和卫云章还没换回来……
“若是朝会不同意呢?”崔令宜问。
卫相奇怪地看着她,仿佛在疑惑她怎么会问出这么蠢的问题:“将国子监的经卷借给瑶林书院,提升瑶林书院学生的策论成绩,是陛下乐见其成之事。既然陛下有心推动,朝会今日不同意,明日不同意,后日总会同意。”
崔令宜垂眼:“儿子明白了。”
明白个鬼啊!她一点也不明白啊!
什么叫陛下压制世家,扶持新秀?那你们老卫家这是在干什么?背叛世家阵营,主动拉拢新秀?她早知道卫相是个老滑头,没想到这也太滑了点吧!为了迎合皇帝,主动放弃已有的利益?
总感觉哪里不对,但现在又没法问清楚。
卫相与她又聊了一会儿,问了问她在翰林院的工作做得如何了。好在卫云章早有交代,崔令宜很顺利地答完了。
离开书房,崔令宜背着手,心事重重地往外走。
等候多时的瑞白靠过来:“少夫人与大少夫人说了几句话,已经先回去了。”
崔令宜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我自己走走,你不必跟着。”
瑞白知道这定是老爷又与郎君说了什么重要的事情,郎君得一个人想想,便很识趣地退下了。
午后的风仍旧不减凉意,只是今日阳光还算好,便也不显得难捱。崔令宜一个人默默地走着,沿路遇到几个小厮丫鬟,他们停下来朝她行礼问安,她也没怎么听进去,满脑子都想着刚才的事。
她分明清楚地记得,自己能够嫁进卫家,是因为有楼主在背后推动促成。可如今听卫相一番话,她能够嫁进卫家,竟还有皇帝的默许?随着新朝的稳定,皇帝为了制衡,避免开国各世家日益顽固,所以允准了识时务的卫家与崔家联姻,利用卫家给新秀铺平一条大路……但就算他现在是为了扶持新秀,难道就不担心其他世家衰弱,只剩卫家一门独大?
崔令宜忽然站定了脚步。
一向只管江湖事、不碰朝政的拂衣楼突然碰起了朝政,而楼主让她查卫家的秘密,却又不说清楚是什么秘密,只让她查到什么可疑的,悉数上报便是,不要多管。
难道、难道说,这拂衣楼幕后的金主,不是什么卫家的政敌,而是……皇帝?!
正因为是受了皇帝密旨,所以拂衣楼才不得不违背规矩,把手伸向了朝堂?
天啊,她这是不小心撞破了什么密辛?崔令宜不禁捏了捏眉头。
好一个皇帝,果然没安好心!不仅早就给卫家安排好了后事,甚至还坑蒙起了无辜的老崔,可怜老崔原本只想当个老老实实的教书匠,如今却被一个假女儿逼上了不归路!
她摇了摇头,觉得卫家这种是非之地,还是干完这票就赶紧溜了吧。也不要再做什么干脆占着卫云章身子不还、当个富贵公子的春秋大梦了,那不就是当卫云章的替死鬼?
她仰头望天,正要长叹一口气,却在看到不远处的废旧楼阁时,忽然顿住。
不知不觉间,自己竟然走到了这里。再过去一段路,竟然就要到那座神秘的荒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