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参与了,在那里日复一日地看着别人怎么惨死,找到合适的角度。全是平民,还有那么多小孩子——当时他心想,他们做出这种事,必定是要付出代价的。上城老是说“整件事最后只得到了娱乐”,但并非如此。他们无法摆脱大屠杀,它在上城每个人的潜意识中尖叫,让人们相信它能回答一些重要问题,重要得足以填平这庞大的死亡人数。所以所有的诠释都不够强大。于是他们固执地不断询问,就好像古代人询问祭祀的尸体,认为可以从中找到一个了不起的、神秘的、能回答最重大问题的答案。即使他们甚至不知道问题是什么。雅克夫斯基看着屏幕里,慢慢从黑暗角落站起身的夏天,他认真地整理了一下头发,才十三岁,但那是一个成年人心如死灰,前去赴死的眼神。如果你曾经极深地爱过什么,然后又失去过,就不会对这样的痛苦无动于衷。观众们喜欢这个,但原因却是某些虐待狂永远不能理解的。对他们来说,杀戮秀就是一个折磨人的游戏,夏天这种人就是上好的素材。只是……观众们总是声称喜欢恶徒,但根本不是。就像人们喜欢假装自己冷酷无情一样,那只是上城迷幻药掩盖的太多的事情之一罢了。实际上,人们想要看到的始终是情感,看到人性,看到爱、抗争和胜利,看到某种提炼出来的经验和结论,得到一个答案,逃离现在的痛苦。现在,无以计数张狂热而疑惑的面孔将转向夏天,开口询问,并且倾听。而且这一次,问的对象还是活的。主屏幕上,夏天杀死了“领袖”的视频,枪口火光尖锐地一闪而过,照亮他的面孔,他脸上溅得全是血……雅克夫斯基把视频关掉,他看了好几遍,仍觉得心脏像被一只杀气腾腾的手攥住似的。夏天完全不受控制。他突然想,我们一直把他当成一个明星处理,好像这么叫他、让他朝着镜头笑,代表他真的会听话了一样。他是个一手鲜血、满心愤怒的亡命之徒,现在正要站上上世界娱乐圈的巅峰,而他们根本没有一根能拴住他的链子。雅克夫斯基靠回椅子上,又拿起酒杯。真刺激,他喜欢这款明星。夏天转了一圈,决定修那辆加长的越野。他高兴地跟白敬安说他特别喜欢这个车型,小时候第一辆修好的就是这种车。白敬安把他揪过去坐好,给伤口上药。战术规划脸上也溅着血,只随手抹了一把,头发也乱了,看上去有点狼狈,夏天觉得这样子和他还蛮相衬的。他抬手顺了顺白敬安翘起来的头发,那人正冷着脸处理伤口,这时突然抬眼看他。他神情中有种陌生的东西,点亮了一贯的阴冷与灰暗,让他乍看上去有些陌生。但又是熟悉的,是在偶尔的杀戮中一闪而过的那个人。那人这次终于出现在他面前,直视他的双眼。低调平淡的面孔下,是一个有着巨大愤怒的灵魂,盯着人看时整个车库都变得阴冷起来。夏天后背都绷紧了,身体里有种含糊不清的骚动,让他下意识地想去拿枪,去摧毁什么。然后白敬安朝他笑了,说道:“你真是不消停啊。”这笑容有种尖锐和危险的意味,像沾血的锋刃,在下城的日光灯下反射出冰冷的白光。夏天也无意识地朝他露出一个笑容,白敬安站起来,说道:“开始吧。”2几个杀戮秀选手互相认识了一下。温逢的确是上城本地人,是个因为大额医疗合同陷进来的狙击手。本来小队还剩三人,一场战役就死了俩,如果他不死,下轮全得重抽。他对修燃油车一窍不通。还有个叫林东的战士,l7区的,也死了队友,一脸的苦大仇深。他伤得不轻,一时半会儿帮不上忙。倒是冯单是个专家,跟道格一起冷着脸准备工具。夏天驾轻就熟地开始修车,这东西的发动机惨不忍睹,白敬安从大厅角落的废料堆里拖了个引擎出来,居然是款越野者七号的加强引擎,没啥大毛病,应该是领袖主线的光辉残余。夏天拿着个扳手,朝道格说道:“先说好,我要车是去地狱之火修理厂,你们自便。”“去那干嘛?”道格说。夏天朝他露出个笑容,说道:“找人。”道格用看变态的目光看了他一会儿,转头去和冯单商量。他俩如非必要绝不说话,但这种事的确需要讨论一下。几人忧虑地研究了一下局势,最终决定跟夏天同路。——如果他们真在下城,大可根据情况判断局势,比如对夏天这种危险人物躲着走。但这是个人工世界,你最需要考虑的不是怪物和局势,而是策划们的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