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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 只有清香似旧时 你想回家吗(第2页)

她开了一个玩笑,可没人觉得这是玩笑。吵得最厉害的那波人额头已经冒出细密的汗珠。这是恐吓吧,这一定是恐吓!悔恨像潮水一样,滚滚而来。他都病了这么多年了,哪次是真死了?老虎不发威,他们还真把人家当病猫了,这下好了,这不就来秋后算账了。

月池看向大理寺卿周东:“您有何高见?”

周东早已是两股战战,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这一跪,如在藕花深处丢了块石头,惊起一滩鸥鹭。其他人也坐不住了。月池不由莞尔:“何故行此大礼,我还没死呢。等我死了,再拜也不迟。”

这下更有人涕泗横流地道惶恐。

刘健看着他们这副丑态都反胃,他清了清嗓子。月池眨眨眼,她慢慢放下茶盏:“好吧,既然没人说,那我就先来谈谈。”

又是齐齐的一声:“是。”

月池的嘴边仍噙着淡淡的笑意,一上来就言简意赅地给大家找了一个共同的敌人。人就是这样,缺乏危机意识,就开始自杀自灭,只有共同的敌人,才能塑造齐心协力的伙伴。

当然,敌人不能太弱。所以,月池做了适当地包装。在她口中、在她拿出的证据中,奥斯曼帝国已是十分眼红大明的收入,他们一方面借口遣使,偷盗茶种、生丝,窃取丝织和瓷器技艺,目前已经被他们窃走了台湾的太峰高山茶、玉山乌龙等名品。另一方面,他们打算宣扬先知谟罕蓦德的福音,让圣典在中土遍地开花。这是以传教为名,扰乱大明百姓的思想,引起动乱和分裂。鞑靼汗廷不就是因此走向覆灭的吗?

没人提出质疑。大明的大臣连相邻的鞑靼国情都懒得去深入探索,更遑论去了解远隔山岳的奥斯曼。更何况,这样的发展本就符合情理。国家之间,没有永恒的朋友,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奥斯曼和大明因利而合,自然也会因利而裂。为了攫取更多的利益,做出什么事都不稀奇。这是迟早的事。只是先知者耍了一点手段,将现实提前摆在众人面前,以此来防患未然。

这两者的冲击都是致命的。前者是来分财,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后者是在冲击儒学的统治地位,这对儒家拥护者来说,跟掘他们的祖坟没什么两样。可没有人傻到直接跳出来说,要和奥斯曼帝国断交。大家都很清楚,只有奥斯曼帝国在陆上丝绸之路牵制西欧势力,他们才有可能垄断海上丝绸之路。在短期内,他们不能失去这个强大的盟友,可也不能眼看着他们在旁边割肉啊。

有人指出,要牢牢控制匠户、封锁技艺。可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勉强。中华地大物博,幅员辽阔,人口众多,匠户数目更是十分庞大,他们能怎么控制,难道还派人日夜不停地盯着这些庶民不成。

户部尚书王琼就叹道:“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天长日久,总有疏懈的时候。这岂非是劳心劳力又一无所获?”

工部尚书毕亨则更熟悉匠户的情况:“朝廷虽有奖赏匠人的恩典,但所及毕竟有限。暗室欺心之人,只怕不在少数。”匠人和商人可不管什么圣人之言,既然儒家的圣人让他们累死累活,还没多少好处,那干脆就改信这个谟罕蓦德的圣人呗。反正,马六甲这些地方,不都是信谟罕蓦德吗?

厅中又回归寂静。月池暗自发笑,“又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不想认可匠户的工作也行啊,那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技艺和人才被敌人夺去,自家却不断走下坡路。

剧烈反对心学的理学家们已经纠结地肠子打结了。从内心来说,不论是伊斯兰教,还是心学,他们都想全部撵出意识形态领域。只是形势比人强,如今已经到了“两害相权取其轻”的时候,心学再怎么样,也是在沿着儒家的脉络在发展啊。

文官还在迟疑,宦官和武将却没有这些顾虑。

司礼监的反应非常之迅速,表示他们愿意接纳这些匠人,给予他们职位。反正太监升职系统也是混乱的,他们不介意再混乱一点。

武将马上跟着附和,甚至还拿出了旧例,孝宗爷时,有人名为吕纪,极善花鸟画,深得孝宗爷赏识。可宫廷画院无官秩,所以孝宗爷就给了他一个军官的职位。他在朝时,历任百户、副千户、指挥,直至指挥同知。如今这些有功于世的匠人,也可以走吕纪的老路嘛。这当然是夸大之语。匠人和画师有本质区别,就算是朱厚照本人,也不可能给身在贱籍之人这么高的官衔。不过现在是吵架,当然要说得狠一点。

这简直是明目张胆地抢人。不忿之人腹诽了千万遍,李越就这么看着?但没人敢真的去瞪她。

月池明知这是为何,却无意加入争执,她是来做裁判的,不是来下来比赛的。

她抿了一口药茶。直接开启了下一个话题:“奥斯曼是软刀子割肉,佛郎机却是硬刀子伤人,如何应对,也合该议一议。”

这又是另一个大难题。打是肯定不能再这样无休止地打下去。可要是退步和佛郎机人做生意,那又如何对得住无辜死去的同胞,这是奇耻大辱。

大太监李荣迟疑片刻道:“要不,勒令佛郎机人交出罪人,视他们交出的犯人人数,来决定贸易的种类?”

这谁听了不叫一句绝,不愧是在宫里搞了几十年阴谋诡计的大行家。一块铁板是很难打穿,可要是分而化之,不就容易多了。

可武将坚决反对,镇远侯顾仕隆道:“这仍是和他们交易,有违我们的禁令。”

“儿郎们打了胜仗,我们反而要让步,岂非是让他们白死了!”“这种口子不能开,必须要让这些洋人,付出惨痛的代价。”能坐在这里的武将,一半是经过武举考验的勋贵,一半则是从底层靠军功爬上来的将官,身上仍有血性在。

李荣道:“这是计谋,又不是真的要和他们长期贸易!硬碰硬的消耗不可取!”

宦官和武将又开始争论不休。内阁首辅杨廷和敲了敲桌子:“好了,各退一步如何。”

王鳌道:“怎么说?”

杨廷和道:“敌已明,友未定,引友杀敌,不自出力。”

月池道:“请教元辅,谁为友。”

杨廷和道:“未曾犯我领土者,皆可为友。”这是要借刀杀人。佛郎机人想争取到大明的货源,那么其他国家呢?

这就是帝国的精英,当他们把自己的聪明才智用于维稳时,要打破他们的架构,比登天还难。可只要走出那个死循环,让他们的目光投向外面,他们一样能让敌人为之胆寒。

杨廷和看向月池:“你对西洋之国,最为熟悉。在你看来,谁最宜成为我们的朋友呢?”

月池默了默道:“佛朗机人侵略了北非的休达及其临近的数个港口。休达交通便捷、又接近金矿和盐矿,是支撑佛朗机扩张的核心基地。摩洛哥人饱受苦楚,一直在艰难作战,抵抗侵掠者。”

金矿、盐矿!五军都督府的人声音在发颤:“那我们身为天朝,很该主持公道啊。”

月池的声音很轻,似是在开启一个梦:“可我们该怎么做呢?”

这下,没人再起无谓的争端。大家开始群策群力,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直接派兵是肯定不行的,一来人生地不熟,去了也未必帮得上忙,一来万一人家把他们当作和佛郎机是一丘之貉,那就问题大了。所以,第一步,先派遣使者,向当地君主表达他们的善意。第一步,开展浅层交易,售卖各类药品、布匹和小型火器,展示他们的实力。第三步,进行深度合作,火炮、战舰都可以卖。大明得到自己想要的金矿,摩洛哥人得到打退侵略者的武器,而佛朗机人得到抱头鼠窜的下场。这不是皆大欢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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