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不知道,就是个呆头将军,让岭南道诸府如何做?知府又如何办?
钱师爷捋着山羊须,同样愁眉不展,斟酌良久道:“大人,岭南与京中相隔甚远,若是有事,我等力有不逮。可选定钦差大人的公文已到,身为知府,您必然前去拜会一二,接风洗尘。”
李知府又何尝不知,自家师爷说得对,甭管上头变故多少,风吹到岭南时早就时局已定,他们只能老老实实先做眼前事。
所以,李知府道:“赈灾钦差在南康府,钱粮尚在路上。是先请钦差来府上接风洗尘还是先去见一见钦差?”
以往是人与车马齐全,一来直奔州府上。
接风洗尘时,先带钦差一行人吃好喝好打点好,大家交杯换盏,默不作声达成共识。
次日一早,带来的粮食银钱分给各县,具体多少不得而知,总归是有。
现下嘛,谁知武将是何作风,不得去探一探?
钱师爷脸上忽而显出两分喜色,凑近了低声道:“大人,前些日子,白督抚拔营北上,走时不光带有乱党,韶远县主簿与典史亦在其中。”
韶远县本就不富裕的人手更是雪上加霜,只剩下知县与带来的师爷。
职位不能空着,南康府要下拨人手。
“大人不如趁机给钦差送上拜帖,即使钦差大人不见客,也能借口下寻韶远县,打探一二。”
李知府眼前迷雾消散,喜道:“钱师爷,所言是极!”
于是,等韶远县要人公文一到,李知府与钱师爷备好的拜帖随回复的公文一起,发往了韶远县。
然而此刻,江知县刚发完公文,尚且不知未来如何。
等南康府回复的时间里,他再度去了开垦的荒地里。
前段时间荒草丛生的土地上,深灰色草木灰与翻出的黄色土壤混合蔓延,又被土壤覆盖。田地里,挑选出的石子码成一道道田埂。
以深灰色草木灰画线为界,一人负责一块土地。
做工的工程队习惯了这种分工合作的模式,熟练地清理从土壤中翻出来的石头,堆到一旁。
进度快的,在用草木灰定点,为开挖沟渠做准备。
为保证紫云英有个良好的成长环境,江无眠对沟渠的要求比较高,田间要有横沟、纵沟以及围沟,沟沟相连。
如此一来,能在雨季防洪,旱季及时灌水。
在石子比较多的一侧,有一片空地,全副武装的林师爷指挥衙役制肥。
从表情不难看出,肥料味道感人,衙役一连抗拒,林师爷不动声色,还能出声提醒肥料放错位置。
地里干活的工程队与荒地附近干活的农户对江知县的出现见怪不怪。
初来几天,还会有人紧张,随着林师爷指挥人做肥料,是个人都在努力干活,争取干完下晌走人,少经受各类排泄物在高温下发酵散发出来的古怪味道折磨。
江无眠没做防护,面不改色向开垦出的荒地走去,来到地头监工附近。
监工没注意到知县的到来,扯袖子擦了一把汗,黑红脸上多两道草木灰色,低头继续忙碌。
“犁是不能动了?”江无眠站他身后看了许久,突然出声,吓人一跳。
监工手猛得一抖,犁失去支撑,倒在地上,他却顾不得扶,慌张转身向江无眠行礼,“知县大人……”
“免了。”江无眠摆手拒绝,蹲下去观察出现问题的犁。
目前农田里多用曲辕犁,正是从江南传出的新式犁。
比之直辕犁,它的犁架更小更轻,掉头转弯很是方便,最为重要的是,节省人力畜力,方便开更多荒地。
曲辕犁还增加了犁评和犁箭,土地要深耕时,直接推进犁评,使犁箭向下,犁铧入土则深些。
此外,曲辕犁的犁壁是曲面,不仅能更好地碎土,还可起垄做垄,方便条播。
江无眠不是第一次看,但却是第一次上手。监工满头大汗,生怕上手的知县大人磕碰到,哪里出现差错,他拉上全家老小的命都不够赔的。
稍等片刻,只听知县大人说道:“铁头锈蚀,榫卯结构松动,有磨刀石吗?用那个磨,找根木条楔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