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晓得路人见到她们一老一小两个乞丐,是什么样的感受。直至某天老乞丐背着一个比她小的孩子,隆冬腊月,前来乞讨。
老人家背部佝偻,是被生存的重担压得再抬不起,一个纤弱的生命就趴在她的背上,与她苍老的、缓慢跳动的心脏仅有几厘米的间隔。是个睡得无知无觉,对人世间的磋磨一无所知的小娃娃。
人总有幼小无力之时,年迈苍老之日。
单每天忙于生计,为糊口所劳累的平头百姓,怎么就活得这般的艰苦。偏浸泡在苦海里沉浮,终生未必得解脱的他们,也见不得旁人的辛酸与苦楚。
世初淳跑回屋子,把自己几个月乞讨来的收入全数翻了出来,一股脑地塞进了老奶奶的碗里。
七、八十岁的老人家,两只眼珠呈现出浑浊的污黄。干裂的嘴角凝结着青紫,往外翕动着两片紧巴巴的嘴唇。
她点头如捣蒜,表达着自己的感谢,藏匿着污垢的褶皱咧出一张笑脸。老奶奶伸出手,摸了摸好心人的头。
世初淳回握住了那只手,回握住那只饱经风霜一辈子,临到晚年,老无所依的,苦难的手。
如果世界没有苦厄就好了。
不需要用渡劫的名义粉饰何谓珍贵,也不必以磨难的名头验证定量美满。然后海晏河清,天下大同,人人得以安享欢乐,生死无忧。
这日,织田作之助回家,发现女儿较之以往安静。
说来奇怪,孩子的安静与安静之间,区分仅有番茄与西红柿的差异。要分辨它们确乎是容易,可对于漠不关心的人来说,纵使它们与西瓜混在一起,也没有什么差别。
充其量只是可供食用的物品。换多少个名字,也不能更改这一点。
织田作之助托起世初淳,端看女儿的情况。
孩子单把头埋在他的胸膛前,神情郁郁,罕言寡语。是有什么事都大包大揽地靠自己解决,不想开口求援于他人的内敛。
想来小孩子也有小孩子的烦恼,而他自己还没成长到足以让她分担忧扰的高度。他还得再继续加油,好成为女儿背后顶天立地的靠山。
织田作之助抱着女儿洗完头,用吹风筒给她烘干头发。干热的风吹着头皮,偏高的热度熏得人融融的,宛然一曲勾得人昏昏欲睡的催眠曲。
他的手指头捋着孩童柔顺的长发,确认了洗过的每根发丝不附着水花。到他检查完,手掌侧放,女儿的脸歪歪斜斜地地贴到了他的手心,似纵横交错的掌纹长出了一朵稚嫩的花。
孩子悄无声息地睡着了。
有了多年抚养幼童的经验打基础,织田作之助已能够负责照看女儿一整天,不出差错。世初淳什么也不做,光躺着,他也能从清早唤她起床,完好地执行到夜晚哄她入睡的整个过程。
即使他的女儿压根不需要他哄,也不需要他一勺子、一勺子地喂饭,而他只是单纯地享受着照顾孩子,养育着小不点一丁点、一丁点长大的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