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大双目盯着近在咫尺的人?,宛若古画上的妖怪一般奇异而?惑人?的面容在对我笑,而?我感觉自己的表情必定像中世纪建筑上的罗曼式石像鬼似的怪异。
左手支在被褥上,右手抚上脖颈间的绷带条,这种时刻他照旧神情柔淡而?从容,然?而?鸢眼比以往浓重?晦暗许多,光泽沉得近乎于黑。淡墨色浴衣愈发松垮,令人?只敢将目光投在他肩膀以上,如若移目向下,必将窥见绝不该窥见的景色。
“你?想我自己拆,或是你?帮我拆?”
赫然?是准备大开杀戒生吃活人?的、名为太宰治的大妖怪,像大白天在武装侦探社的茶水间询问我咖啡是否要加牛奶一样,以寻常无奇的、自然?而?然?的口吻如是道。
“还是说……你?想我整夜都绑着绷带?”
……
…………
这发言直接给我大脑CPU整进ICU了。
……脱衣但?不脱绷带,这也?太那什么了……而?且怎么做到用坦荡自若的语调说出?这种令人?面红耳赤的话……
等等……可?不能这样发展下去!
本来就抽筋的脑子又是一个抽筋,抬手戳他额头,我结结巴巴道:“……你?现在烧得至少有39度!想什么呢?!你?不要命啦!”
这劝阻只换来了对方加深的笑意与挑起的眉峰:“哎……某个人?不仅完全没办法抵抗我,还对我是关心至极……”
停顿了一下,鸢眼笑得更弯,继而?道:“我怎么说也?是前黑手党干部与现役侦探,发烧而?已,无伤大雅,做任何事都能照常发挥……虽说体能的确只是中等偏上,但?搭配一流的技巧也?足够使用了……足够让某个人?哭出?来了。”
“……”语塞三秒,我重?拳出?击,“你?给我闭麦!”
手却被他所擒获,被牵引到左心口处。
难以解释为何手轻颤如触电,五指触及皮肤,感知?到他心脏猛烈而?强劲的震动,犹如敲门?一般扑击胸腔,似乎也?隔空叩响了我心房的门?扉。
“它是因?为你?,才悦动得这样快。”
而?后?他又将我的手掌心按在我的左心口。
“感觉到了吗?你?的心跳声也?响亮得像敲门?声一样。”
“你?的心在为谁而?雀跃?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眉目柔和弯起的人?垂首趋近,一朵蒲公英似的吻落在我耳廓。
“霁,你?对待我,不可?以不坦诚……”
“你?远远不止是视我为你?的友人?。”
唇依偎在耳畔,通晓一切的人?,温声宣布针对我的最?终裁决。
“你?是喜欢我,而?且是喜欢得不得了。”
“……”
仿若被雷劈了似的我灵魂出?窍了,人?总在紧要关头莫名其妙地留意到细枝末节,恍惚间我捕捉到窗户外?的雨声。
这是今年夏天的七月的最?后?一晚,雨再度落下,落在潮润闷热却美丽如常的、其名字发音为“Yokohama”的城市。这一年夏季尤其热,大雨常降,令人?心烦,亦令人?清凉。我总是因?为这个人?陷入无端的迷茫与欢喜,这个人?正如我今夏的骤雨。
头晕脑胀,眼饧耳热,从意识到躯壳似是近乎融化,简直想冲入大雨之中淋一场浴,让自己恢复原本的样子,寻回?一贯的冷彻。
想法却被他所洞察,英挺的鼻梁磨蹭着我的鬓发,让我回?过神又凝神于他,沙沙地笑道:“如果你?跑掉,我会追你?到雨里。你?明早就会读到绝世美男在雨夜病死于横滨街头的新闻。”
我:“……”
居然?使用“绝世美男”一词指代自己,这个人?真是美而?自知?得过头了,简直就是祸害人?间的妖怪……
手掐住他后?颈,将他提了起来。
莓子眼映照着茶鸢眼。
窗外?的雨越发滂沱,心脏的鼓点越发稠密。
骤雨难歇,如心中的情愫,如躯壳的渴念。
“……那你?是怎么看我的?”
“你?这样的人?,甚至比我更不可?能对人?心动——”
满腔的质问,才倾倒了一点,便被阻绝了。
灯倏尔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