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司晨眼角的红色还没褪去,眼眸尽是水色,声音低沉:
“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但我更希望你过得好。”
逯行之温柔一笑,轻声道:
“我明白了。”
逯行之再次俯身贴近,慢慢凑近元司晨的头发。元司晨以为他要亲自己的嘴唇,抬起脸想迎接这个吻,但逯行之只是碰了碰自己的脸颊,一触而过,像花瓣落在水面,只泛起微弱的涟漪。
“我爱你,晚安。”
关了灯的房间漆黑一片,元司晨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睁眼看着眼前无尽的黑暗。他思潮起伏,脑海里放电影一般浮现着他过去人生中大大小小的场景。
最初的记忆,是父母歇斯底里的相互谩骂,他懵懂地看着摔碎的碗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记不清争吵的原因,只记得那种蔓延整个心脏的恐惧和不安。
到了幼儿园,他脾气暴躁,不招老师同学喜欢,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拿着剪刀,一点一点沿着轮廓,剪出打印的奥特曼,再拿着彩笔慎重地上色。这种无聊的小事,拼凑出了他童年大部分的满足感。
或许是六岁那年吧,父母离开这个落败的城市,去了很远的地方打工,从此,他极少再见过他们。后来他在书上看到了一个新鲜的词:留守儿童。他隐约感觉自己的处境和他们有点像,但看着插画里那些孩子迷茫的眼睛,又觉得自己和他们不一样,他还有奶奶——只要有奶奶,他就有完整的家。
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父母回来了,一待就待了两个月。他以为他们不会再走了,但在初中开学的第三天,他们无声无息地打包了行李,在天还没破晓的时候,再次踏上了火车。
他当时插着兜,站在父母的房间门口,冷眼看着空空荡荡的房间。奶奶问他想不想爸爸妈妈,他冷哼一声,一言不发地转身,换上父母从大城市给他带的新衣服,给班上最壮的同学打了个电话,骂出了他当时所积累的所有脏话,然后走出了家门。
那天晚上,他打了人生中第一场架。他走进家门时,奶奶惊讶地看着他一头一脸的灰尘和伤口,心疼地要给他涂药。但他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把撕烂的衣服脱下来,揉成团,扔进了垃圾桶。
在初三的某一天,他照例和自己那些狐朋狗友出去喝酒,喝到兴起,他们忽然互相交换了一个暧昧的眼神,看着懵懵懂懂的自己,笑着说要带他去见见世面。
当那个眼神麻木,唇色夸张的姐姐抚上他隐秘的部位时,他狠狠地打了个哆嗦,好像忽然从一场迷梦中惊醒过来。在那一刻,他忽然觉得周围的所有人,所有事,都是如此荒谬,如此恶心。他连外套都没有拿,在姐姐尖锐的惊叫中冲出了房门。
后来,误打误撞上了高中。他从开学的第一天起,就想好了等自己拿到毕业证就溜之大吉,安安心心陪奶奶度过晚年。进厂也好,打零工也好,只要能生活,他就已经心满意足。
他几乎在睡眠和逃课中度过了高中的前两年。
再后来,他从墙头一跃而下,迎面撞到了逯行之
或许从他遇见逯行之的那一刻起,命运已经悄无声息地更换了原有的轨迹。它带走了元司晨的不求上进、浑浑噩噩,再塞给他一份不知所可的爱情,和似有似无的未来。
如果逯行之真的是那束光呢?如果逯行之真的可以接住下落的自己,带着他走出命运的陷阱呢?如果他们就这样错过了,在很多年后自己与世界长别的那一剎那,会不会暗恨现在选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