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司晨忽然说不下去了,逯行之也明白了过来,不是奶奶不会用,是她忘了,她忘了这个东西怎么用,甚至都不知道那个四方的东西是什么。
元司晨沉默了许久,再一开口,声线带着颤抖:“你说,她会不会有一天把我也给忘了。”
逯行之听出他声音的异常,诧异地想回头看他的脸,但元司晨已经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里,逯行之只能感受到柔软的头发蹭着他的脸。
“今天警察问我监护人是谁,我没跟他们说说了也没用,小时候逃课,打架都没让他们多问一句,我现在这样,他们不会管我的。”
逯行之没说话,只是负着元司晨大腿的手默默用力了几分。
“我还有个妹妹你不知道吧,我都没怎么见过她,他们三口在外地有他们自己的家。”
元司晨蹭了蹭他的颈窝,把头埋得更深,沉闷的声音带着压抑许久的委屈:“他们肯定已经把我忘了,如果有一天奶奶也忘了我,我就真的没有家了。”
逯行之一时不知怎么安慰,只是沉默的听着。鸡汤是最无用的东西,几句漂亮话不能改变任何东西,它的安慰作用或许只能作用于发出者自身,还不如真的一碗热气腾腾、放葱放姜放蒜放香菜的鸡汤来得治愈。
逯行之走着,出神地看着路灯下二人的影子,一个个路灯过去,那个奇形怪状的影子变长又变短,变深又变浅。他看着那个被光线拉扯着的灰色轮廓,忽然觉得一阵虚幻,仿佛做了一场大梦,一直没有醒来。
背上的元司晨忽然紧了紧手腕,肩上骤然增加的压力把逯行之从神游中拉回现实。他忽然意识到,自从他到c市以来,其实一直都在失魂落魄,是元司晨帮他一点一点找回了缺失的部分,在他发疯的时候紧紧拽着他,把他拉回人间。
逯行之缓了缓呼吸,突兀地来了句:
“我也没有家了。”
元司晨在他肩头拱了拱,用他的衣服抹掉泪水,红着眼看着他。
“我不会忘记你,你也不要忘记我,这样我们在这个世界上,就都有分量了。”
这话听得元司晨鼻子又是一酸:“你搞什么,怎么突然煽情”
逯行之低头一笑,没有回答。
晚风始于树梢,流云始于海岛,月光始于暮色,心动始于夏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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逯行之背着他一路走到大路,打车去了医院处理了伤口,回家之后都快凌晨了。元司晨给奶奶特意打了电话报平安,但拦不住老人爱孙心切,硬是跟着两个大小伙子熬到凌晨,看着元司晨睡下了,她才肯休息。
幸好第二天就是周日,元司晨请了个伤假不去上班,在床上一觉睡到十一点。醒来之后只觉得浑身都酥了,除了伤口的疼,就是轻飘飘的无力感。
元司晨坐在床上迷糊了好一会,慢慢回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觉得既荒谬又合理。他很难想象那是自己会说的话,好像长久以来遮蔽伤口的纱布忽然揭开,露出丑陋的疤痕,连自己都不忍直视。
但他并不后悔,有些话迟早要说的,趁着年轻把该流的眼泪都流了,总比七老八十,还在为些陈年旧事纠结断肠来得痛快。
他慢慢地回过神来,隐隐约约听见外面有洗衣机在转。
他拖着伤腿,龇牙咧嘴地穿好了衣服,一步一趔趄地挪到门口。卫生间的门开着,洗衣筒滚动的声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但里面好像并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