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宁三水当上了“三八号”的船长,徐民德就挑起了照顾家里的重任。
“差点把正事忘了,我带三水来可不是同你们说闲话的,”宁富田突然拍了下自己的脑门,“三水,你快和她们说说你的问题。”
宁三水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这次出海,我们还遇到了邻省的船,虽然隔得远,听得不太清楚,但隐约从他们甲板上堆得鱼来看,应该是捕捞了不少大黄鱼。”
“难道他们捕捞的不是普通的成鱼,”徐夏心里咯噔一惊,“是腹中有卵的雌鱼?”
洋海湾是大黄鱼的秋季产卵场,邻省那些船只这个季节捕捞的,多半是即将产卵的大黄鱼。
徐夏想起上辈子在教科书上看到的记载,渔民尝到了甜头后,不满足于只是在渔场捕捞大黄鱼的成鱼,加之没有科学知识,开始盲目扩大作业时间,过度捕捞大黄鱼的幼鱼和产卵群体,长久下去,大黄鱼资源开始枯竭,野生种群数量不断下降,直至被iu(世界自然保护联盟)列为极危物种,比熊猫的易危还要严重两级。
“没错,”宁三水点点头,向徐夏投来一个欣赏的目光,“不过,学校里这些东西也教?”
宁文害怕三个大人怀疑,慌忙解释道:“教,怎么不教,徐夏学得可好了。”
徐夏望向宁三水的眼神愈加敬佩,她知道大黄鱼的这些知识来源于前世日复一日的积累,宁三水却只在船校学了短短一周,就能将大黄鱼的繁殖方式、生活习性都掌握得如此到位,一眼就看出别船上捕捞的是大黄鱼的产卵群体,看来真得是有几分天赋。
不知不觉间,宁三水和徐夏两人竟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文昕问:“这些事,你们和上面反映了没有?”
宁富田说:“咋没说咧,三水头晚和我一讲,第二天我就去给赵书记说了呀,可是赵书记说,这事不好办,牵连到邻省了,不是他一个小小公社书记就能管得了的。”
徐夏急得快哭了:“那咋办,就不管了啊?”
前世她没经历过这些也就算了,可现在要她眼睁睁看着野生大黄鱼被捕捞殆尽直至资源枯竭,那她可是一点也坐不住的。
一封信
“你现在咋和宁文似的,咋咋呼呼,着急忙慌地,”宁富田突然笑了起来,“赵书记说,让我们把具体情况写下来,他看能不能想办法递到上边去。”
徐夏问:“那写了吗?”
“写了啊,还是三水亲自写的呢,就是……”宁富国起初声音还很大,越说声音越来越小,眼神飘忽不定地瞅了一眼宁三水,讪笑道,“我不好意思说,你自己讲。”
“支书,你不用给我留面子,赵书记说我字太丑,内容也不清楚,他不好意思往上递,”宁三水满脸不在乎地从怀里掏出个黄色牛皮纸信封,“你们一家四口都是文化人,看你们能不能帮我梳理一遍,再誊抄好。”
这番话直接把屋子里剩下的几个人都逗笑了,宁三水除去在船校学习,连小学都没读过,能写出这封信,已经是老天赏饭吃了。
徐夏凑上去一看,信封正面歪歪扭扭用铅笔写着“关于压缩近海捕捞能力的建议”一行大字,落款则是渔阳公社解放大队,看来宁三水不是个贪功的人,这么往脸上贴金的事,连自己名字都没写。
宁三水拆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两张信纸,先递给宁富田。
“我不看,我虽然认识几个字,但是哪里看得懂你写的这个东西,”宁富田一边摇头一边摆手,指着徐夏三人说,“她们读书多,给她们仨看。”
文昕接过信纸,看了几秒,也摇着头说:“我就读了个初中,省城又不临海,学校也没教过这些,我也看不懂。”
“那我俩看。”宁文一把拿过信纸,和徐夏头挨头,凑在煤油灯下看了起来。
宁三水这信的内容写得就更潦草了,甚至有的字都没写出来,直接画了个圈充数,要不是徐夏有几分专业功底,估计也够呛能看懂她写的什么。
徐夏指着“○○捕捞○○”问:“三水姨,这是个啥意思?”
宁三水扣了下脑袋,难得腼腆地笑起来:“控制捕捞强度,我不会写‘控制’和‘强度’这四个字,查了半天华国字典也没查明白。”
宁三水现在的识字水平,属于只会认,不会写。
徐夏继续往下看起来,两页纸花了很长的篇幅在描述解放大队的机帆船在洋海湾里遇到了邻省捕捞大黄鱼的船只,只用了短短几句话指出问题,显得详略不当,如果是不了解实情的人来看,还以为是在读一本短篇小说。
不过宁三水写的这封信,虽然内容写得稀里糊涂的,外表看起来也像是鬼画符,但是提到了很关键的一点——要控制捕捞强度。
至于怎么个控制法却一句也没写。
徐夏:“三水姨,我有个建议,可以把前面的故事篇幅压缩,重点突出问题分析,末尾再添上几个解决办法,这样信递上去,领导看了,就可以做选择题,而不是问答题。”
“这读过书的确实t比我们懂得多哈,”宁三水听了眼睛都亮了,嘿嘿笑起来,“就是这解决办法怎么写呢,禁止近海捕捞?”
宁富田急得拍桌大吼起来:“你们这不是乱弄嘛,不准近海捕捞,那和直接砸了大家吃饭的家什有什么区别?”
沿海的渔民大多都靠海吃海,又不是都有大型船能出远海。
禁止近海捕捞,可不都得饿死。
这不光赵向前那一关过不了,就是他宁富田这一关都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