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笙一怔。握着剪刀的手也松开,剪刀摔在地上,发出“啪嗒”一声。帕斯塔莱也停止了呜咽。他看向了长长的巷口尽头,那里立着一道高挑的、瘦削的身影。巷子里没有光源,那个身影看不到里面的情景,但是因为刚才的响声,他还是迟疑着,朝着更深处走来。是他。阮笙看着那青年的身影,挺拔的制服、腰间的长剑,笃定地想。是她的哥哥,德莱特。玫瑰项链越是火烧眉毛,阮笙反而越是冷静下来了。她取下袖口的别针,在帕斯塔莱不注意的时候扎了他的指尖,拿出转移卷轴,握着他的手指往上按。帕斯塔莱反应过来,还想再挣扎一下,却看到了少女几乎冰的掉渣的眼神。“现在,正在朝我们走来的人,是骑士兵团团长,少公爵,德莱特·德蒙特,也是我的哥哥,”阮笙一字一顿,“你知道最恐怖的事是什么吗?不是被他发现我在这种地方,而是发现我跟你在一起。”帕斯塔莱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直愣愣地看着她。“如果被他发现,不仅你会死,我也会死。”“我才刚救了你,帕斯塔莱。你难道想要恩将仇报吗?”帕斯塔莱整个人都僵硬得如同一根杆子。她叫了他的名字。虽然恶狠狠的,虽然咬牙切齿,虽然气急败坏,但是她叫了他的全名。名字从她的嘴里说出来,仿佛带上了什么独特的意义一般,不再是一个冷漠的符号。而像是一个咒语。一个只能被她掌控的、被她牵在手里的,另一端系在他的脖子上的咒语。他没有任何动作,整个人仿佛失了神一样,任由她把他的手指往卷轴上摁。“再见。”他在消失的前一秒钟,看见她的嘴型这样说道。他全身的血液再次回流,心脏跳动起来。他的生命,因为这两个字,而再次增添了色彩。他灰白的人生,因她而回春。再见。多美的两个字啊,不过是一次分别而已,他还可以再次见到她,听到她念他的名字,或许还能再牵一次她的手。帕斯塔莱消失的前一刻,眼中迸发出亮光。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两只眼睛牢牢地盯着阮笙,如同要把她雕刻在自己的虹膜上一般。帕斯塔莱的身影消失了。地上的卷轴开始自动焚毁,最终化为了灰烬。阮笙松了一口气。不,还没有结束。她飞快地抄起地上的剪刀,眼睛不眨地朝着自己的小腿划去,接着把剪刀抛开。因为突如其来的剧烈疼痛,她流出了生理性的泪水,眼眶瞬间红了一圈。她默默酝酿着情绪,直到那双靴子在她的面前站定。她抢在了德莱特之前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重重的鼻音。“哥哥……”德莱特此刻正在身临一个让他难以做出决定的艰难处境。他的妹妹,整个人脏兮兮地坐在他的面前,头发乱蓬蓬的,手上和小腿上有肉眼可见的红色伤口,渗着血珠。她向来干净的脸颊上灰漆漆的,嘴唇干裂,眼眶红得不成样子,泪珠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如同一只惊慌失措的小羊羔。小羊羔害怕又委屈地叫着他“哥哥”、“哥哥”,一边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除了这两个字之外,什么也说不出来。德莱特沉默了半晌。他默不作声地蹲下身,用指腹抹着她的下眼睑。冰凉的皮质手套,不知轻重地蹭过她的脸颊。眼泪和灰混在一起,阮笙猜测自己现在一定狼狈极了。她背在身后的手,轻轻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眼泪流得更凶了。她好像听到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先起来,我送你回家。”德莱特终于开口。阮笙懵了一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怔怔道:“你不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会问,但不是现在。”青年沉声说道,“你看起来很疲惫,我也还有工作要继续。这种事情想要问,有的是时间。”阮笙这才彻彻底底松了一口气。这么一松懈,先前所有的疲惫、恼怒、畏惧、不堪全都从心底涌了上来。她差一点瘫下去。“还能够站起来吗?”德莱特问。“我、我可以的。”阮笙吸吸鼻子,连忙强撑着就要从地上爬起来。可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不仅浑身发麻,而且又饿、又累,身上的伤口还很痛。特别是腿,不知道是不是拉伤了,一抽一抽地疼。她费力地试了好几次,都失败了。青年一言不发地转身,在她的身前蹲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