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条去往中堂的路上,李蓬蒿秘声对窦尧说了如下的话:
“
窦尚书,经了这些年,不知你对我还存余几分信赖,我且当还有六分吧。这科场挟持案,不单是吐蕃人在操持,背后更有我唐廷的官员。谁是幕后黑手,我现说了,料你也不相信,便等那人出现,你以你的机敏察觉吧。总之一句话,你我处境危险,能相解救的,只有彼此了
。”
所以有了后续窦尧对吕渭起疑、利用副考官掩人耳目、到那拘禁武大等人的廊屋中取得传译器、与李裴联络等一干事由。
种种前因都在眼前了,可是又怎么样呢。
吕渭苦笑两声,身子一晃,竟向后跌了两步。他听到那流瀑下来的钟籁已在催急,九层雷峰塔就在头顶凌悬,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
“你成功了,李蓬蒿。”这是只有“视肉”之间才能听见的声波,宛如千里传音,播传出去,数丈开外的李蓬蒿悚然抬起了头。
“你成功了。你这挽救李唐的‘自己的方式’,真真让我觉着,自己是个笑话。”
李蓬蒿愣了愣,少顷,踟蹰着回道:“你不是笑话,我也不是笑话。”
“——无所谓了。”吕渭道,“对于这天地,这无尽头的时空海,你我算得了什么。”
略停一停,紧接着问:“你跟他说了么。”
“谁?”
“那个刘兹佩的转世。”
“······说了。”
“那挺好,那你是没有遗憾了。”吕渭抬眼笑了笑,“我——我是不行了。”
李蓬蒿顿感心底涌起恸骨的悲哀。“老师。”他试着呼唤道,“你不要这么想。”
不这么想,该怎么想——很无力的,劝不出口了。
然而吕渭却已自我和解了一般,声调变得明朗了:“好,也好,我吕君载,也算对得起这大唐恩泽了。”垂眼看了看手上的时空曲率变动检测仪,“0647——就到这里吧。”
话落,袖子一挥,将一切撇到身后,昂首看他的眼前。眼前,两马相逼,三司二宦官,要催他做尽早的服软了。
——“吕侍郎,不要与我们为难。”
——“吕侍郎,快些束手,跟我们走罢。”
“吕侍郎”闭眼一笑,一滴浊泪从眶中落出。
“李二十一。”他轻声呼唤道。
“嗯?”李蓬蒿向他望去。
隔了五六丈的距离,中间还有士子在拥挤,他们遥遥对上了眼。
一如当年,他们在《日五色赋》的科场隔着帷帘相望;一如那个清晨的大雁塔下,他们在千万人中看到了对方。
“我送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