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肉有超越光速的本领,几乎一霎眼的功夫,即可瞬息转移,但那就像寻常人由行走变奔跑一样,一经开启便有大消耗,开启后要剎止也不容易,因而不是时时刻刻的日常状态,非必要不会动用。李蓬蒿自己也不欲常去发动这些怪能,这个超乎想象的冗长的一千二百年里,他都战战兢兢,骗自己,也骗他人,在滚滚的尘世洪流里亦步亦趋,唯恐自己不是其中的一员。
正如当下坐在这马车上,掀了窗帷往外看,目见欣欣而起的一轮红日,红日下是长安城的幢幢高楼,晨烟里看不清楚,只一些高高低低的剪影,出来层峦迭嶂的苍茫之感,闹市的哄声在其中回响,这是人间——这是人间,李蓬蒿想着,心下烘烘的,因是其中的一员。
这时袖里传译器响。掏出来,是熊浣纱的那一副。他自己的已在一个时辰前交给了另外一人。
接听按下,挎到耳边,恰听见那人的声语:“诸事已妥。”
冷冷的,正是裴陡行。
李蓬蒿点点头:“好,辛苦。”草草应过,就要挂断。
“等等!”对面忽出声拦截。
“怎么?”李蓬蒿立时停住,微有些错愕。
“我父亲已经面圣检举,但要请旨下来,还须多道程序,时间上必有拖延。在旨意到达前,你和我泰山都安分些,可别节外生枝连累我们裴家!”
这语气。李蓬蒿心下一阵暗笑。难怪不得他家那一位的芳心。
心里是惦记的,何苦嘴上逞强这许多。
“好好,绝对安分守己,不拖累裴郎一分一毫。”他松散着应道。
话毕,复要将传译器摘下,却感对方还没有息声的意思,便怔了两怔,犹疑着道:“还有话说?”
问罢,等了数顷,几乎疑心对面已挂断时,终于——
“那些话,多谢。”低而朗润地,紧跟一语,“你别给我死了。”
语音落地的一瞬,窗帷被晨风挑起,日光于是趁虚而入,针线一引,李蓬蒿的眉梢立时熠熠。
他在剎那间失了神。
时间回到一个时辰前。
在这个大雪初霁的上午,第一声鸡鸣响起时,李蓬蒿终于赶至“方氏宗祠”。劈晕方伯庚,救下熊浣纱后,就要将这两人一并带离。
然而那屋子毕竟是在裴府宅内。前面裴陡行与方伯庚做交易,后者允诺到御史台检举吕渭,才得了这样一个空屋,来做与熊浣纱的祭祖仪式。这当时动静闹大,自然引得裴陡行过来,眼见李蓬蒿一手将方伯庚担在肩上,一手搀扶熊浣纱趔趄着走,不由得大怒,放声一喝,即刻追赶而上。
“把人放下!”三两步间就拦到跟前,“李蓬蒿,你知不知道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