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洪升与某个外国教士多有接触,可想而知是在该外国教士这里与韩山文有了因缘——没有他,洪升也便连结不到韩山文那里,也就不会把洪仁玕介绍过去,洪仁玕很可能就在投奔洪氏宗族远亲的时候,被交给了官府,不会到香港,也就不会接触西方思想,写出后来的《资政新篇》。
又是一个外国教士,他又是谁?
历史的编排,看似顺水推舟,其实背后多见穿凿。
要回答以上问题,还得回到贞元十二年的科举考场来。在这里,美国国防部高级研究计划局二级探员方伯庚,在做了以上的铺陈后,一步一步,将凝听的熊浣纱张树两人,引到了一个违反历史逻辑的所在。
一个至黑的所在。
“你意思是,我们现在所看到的太平天国历史叙事,是被后代的时空技术篡改过的?!”
张树猛地从坐席上立起,势头太猛,险些站立不稳,只好反手靠住旁边的凭几,稍稍回正了些。
“篡改这个词,不对。”方伯庚噘着嘴摇了摇头,“如果你要说,没有被‘篡改’过的‘初始历史’才是真正的历史,那你找不到这样的东西——自从时空穿航技术出来,‘初始历史’早就面目全非,应该说,我们现在看到的人类历史,早就被往后无数个时空肆意‘编辑’过了——用‘编辑’这个词,才准确。”
历史没有过去,历史正在“发生”。
一席话,显然将线性历史观的张树震惊得无以复加。编辑历史,或者说修改历史,是时空穿航技术被发明出来后就面临的技术难题。就像一百多年前有了核武器,人类无时不刻担心地球毁灭;三十年前有了ai,人类担心被虚拟取代。解决办法,无非是立法、禁止。
国际跨时空开发署和联合国cts数据管控组织明文规定:第一,禁止开发光轴“母胚”奇点的时空参数,或者在“子芽”进行超出时空曲率可控范围的活动;第二,禁止盗窃、贩卖、储藏已使用过的“子芽”时空参数——
这是整个跨时空技术应用体系得以运转的两大前提。
违背后者,就会发生“全时空移民”,未来无数个时空的后代,凭借未销毁的时空参数,和当前时空的人类挤在一起;违背前者,意味着光锥奇点面临被修改的风险,整个光锥序列因之重组,人类的线性历史就会改变。
“不可能。”张树断然否决,“时空是无穷尽的,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那就代表,人类历史无时不刻在变化!”
“是这个道理。”方伯庚咧嘴笑道,“世界上每一秒都有一个新生命诞生,一个意思。”
“那为什么我们感觉不到历史在改变?!”
“你能感觉到这地球上又多了一个婴儿么?”
“只是我们感觉不到而已。”一直立肘支额的熊浣纱终于缓缓抬起脸来,“宇宙中光速恒定,任何历史事件都以光速为上限传播。我们身在光锥之中,不超越光速,是感受不到历史改变的——它一开始变,我们就已经接受它了。”
张树脱口而出:“可是我们的记忆从小到大都没有变啊——如果历史时刻在变,那我们怎么保证逻辑一致记忆一致感知一致的?!”
熊浣纱恨铁不成钢地瞟了他一眼,心想这孩子多半是吓傻了,连基本的理性推断都丢了。
她回道:“你也说了,是你的逻辑、记忆、感知主观保持了一致,而非过去的时空客观上保持一致。光锥奇点改变,一整个线性因果序列就会以光速发生多米诺骨牌效应,过去的时空已经变了,宇宙中无处不在的‘场’,也会以光速影响我们,你认为,你的大脑能够脱离光速,在这个过程中保持独立客观么?”
说完,明显看见张树脸色一瘪。这个道理他并非不懂,只是情绪上头,一时没了判断能力。
熊浣纱转头看向方伯庚道:“这些是理论家要讨论的问题。我们现在,要解决的就一个——你们的和平演变计划,对中国历史‘编辑’了多少?”
“就我所知,并不多,能力有限。”方伯庚咳了两咳,声音顿时沉淀下去,“而且也不敢。时空曲率不是一个可以开玩笑的东西,一个小小事件分岔的改变,很可能就会引发一场战争——蝴蝶效应嘛,谁知道一战二战是不是后来哪个疯子模拟计算没做好导致的。”
微顿,继续说:“所以,我们都是在进行大量计算之后,选择后果尽量小的事件分岔去‘编辑’。对中国,大多时候只是间接推手,类似个导火索作用——你们本身存在的政治社会问题,才是你们最大的炸药源,我们只是点个火。”
闻言,熊浣纱脸色骤冷:“所以呢,有哪些?目前我们已知的,除了太平天国之外,还有哪些,都展开讲讲。”
“那不行,我权限不够。”方伯庚笑了笑,“而且有些你们知道了也不合适。我能告诉你们的,只有太平天国——清史,听一听,没大妨碍。”
到这里,熊浣纱扫了张树一眼;后者经她一视,赶紧拾掇好情绪,回到座席,继续记录。
“开始吧。”张树凛声道,“你说的,道光十三年,那个在广州,给洪秀全发《劝世良言》的神秘外国教士,他是谁?‘丁酉异梦’,怎么来的,为什么会有;陷害洪秀全,导致他受洗失败的两个黄姓助手教士,又是谁?还有那个洪升,他又是通过哪个外国教士,把洪仁玕引荐给韩山文的。”
听完,方伯庚脸含笑意,又开始缓慢地扭动他的脖颈,显出施展身手之前,活动筋骨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