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又不得不分道扬镳。权鹤一半声招呼不打,扭头拂袖走上自己的去路;其他四个进入横街,到了一处地方,一角重金楼檐从永兴坊坊墙内探出。有建筑遮蔽相对隐秘,合适翻墙,元疫走于是在这里停下了脚步。
这时诸葛麒麟还劝他:“永兴坊多有贵胄人家,治安防备定是不弱,你不如同与我等到崇仁坊,我送过两位御史,再将你捎回。”
只是元疫走并不领他的情:“跟你一起,我还不如被武侯抓了去。”
说完,将自己的行装往墙内一抛,踩着附近一棵枯死的榆树,摇摇晃晃跌过墙去了。
队伍一时只剩最后三人。
诸葛麒麟转过身,看着张树和林羌笛笑道:“二位御史,且走罢,崇仁坊就在眼前了。”
崇仁坊是长安邸舍集中地,所以高楼不多,一整条横街走下,都是稀疏敞阔,翻过去一览无余,全没个躲身的角落。诸葛麒麟正要领着两人从横街尽头拐过,到崇仁坊东面去寻,但是时间紧迫,张树实在耐不住,便出声质疑道:
“非得要翻墙过去么?我们大大方方敲坊门,让武侯来验我们的鱼符,放我们进去不可以?”
闻声,诸葛麒麟饶有深意地回过眸,森森点了一眼,很快又回转过去,用平常的口吻应道:“两位御史看来鲜在夜间办事。长安夜禁,公家要出行,必须有坊内发布的通行文牒——好比你们进贡院的中书门下堂帖。没有文牒,武侯头一件,就是押到坊正那里,有些横的还要当场动武——不是出示个鱼符那么简单。”
林羌笛定了定喉,又问:“那你适才不是在中堂跟我们说,有办法避开武侯么,这会儿怎带着我们东躲西藏。”
诸葛麒麟笑了笑,道:“越御史,长安武侯也分地方。若是务本平康崇义宣阳,我可保你们畅通无阻;太平光禄延寿光德,须有登记,也不算大事;群贤怀德道政常乐,靠近东西城门,防得严些,就得费心打点打点——你们要去崇仁,这崇仁——就挨在内城边上,多有外来人驻留,万年令官衙也在此坊,实在是个险地。”
他一面说,一面又回头,语调怪异地问了一句:“说到这里,还没来得及请教两位御史——你弭不是要到太医署咒禁科去么,这咒禁科公廨,我记得可不在这崇仁坊中。”
张树的心脏一下子悬了起来;幸林羌笛在旁强作镇定道:“我们与咒禁博士约好,到他府上去叨扰,不去公廨。”
“原来如此。”诸葛麒麟复又回正身子,带有些弦外之音说道,“是到他的家里。”
语毕,三人一时都安静下来。
林羌笛吭了两吭,似是找补一般,主动开启话题道:“左右武侯卫不是早就更名重编,成为左右金吾卫了么,怎么你还喊他们作武侯。”
前面的诸葛麒麟默了两顷。林羌笛还以为又暴露了短处,正暗自捏汗,忽就听前面人沉声说道:
“官面上名作金吾,只是民间的惯称还没有改。这坊内坊外的金吾颇有些不同,坊外二十五条大街上的夜巡,多有戒严的意思,坊内便松散得多,只是巡逻预警,人员配置也要差些,所以习惯还是叫做武侯。”
林羌笛:“既如此,现今我们在这大街上,岂不是要危险得多?”
诸葛麒麟:“是,所以得快些,再不翻墙入坊,我等运气恐怕会不够用。”
这样说着,没过多久果然见到有一处荫蔽。墙内是一座假山,翻过去,恰好在人家的后院里,又在院中兜转几圈,总算出了门外,没来得及细看是谁的府邸,就要匆忙望前赶路。
九曲十八弯绕过。眼见离基站所在邸舍只剩两里之地,林羌笛开始思量将诸葛麒麟甩掉,以免暴露真实形迹。想得太入神,以至于前面人停住了,他还没察觉,直接撞在了诸葛麒麟的后背上。
“对不——”第一反应就是道歉,然而诸葛麒麟在电光火石间捂住了他的嘴。
甫一定神,立即就听到了声响——就在前方拐口的另一折曲巷内,步音,哨鸣,铁环相击,火把猎猎。
正是巡逻的武侯,离他们只有两箭之地。
诸葛麒麟松开了林羌笛;张树在后面紧张地低声问道:“怎么办?”
曲巷昏黑,看不清诸葛麒麟的神情。林羌笛和张树只听见他的粗喘,费力压低喉咙,急促地说道:“不能跑。三个人,一起跑,就会一起被抓,全完蛋。”
林羌笛注意到,他在说这句话时,瞬间没有了先前斟酌的文气,每一个字都旷野十足,活脱脱的草莽风味。
苦苦思解了三弹指有余,那边的声响越来越近,林羌笛按捺不住,正要开口催促,终于听见他下定决心道:“这样,你们留下,拦住他们,保我离开。”
张树和林羌笛瞬间瞪大了眼:“你说什么?”
“听着。”诸葛麒麟猛做了两个深呼吸,好似正在把自己平复下来,“这地方直来直去,躲不了,这样下去肯定被抓;不能跑——我一个人跑得了,带上你们,就绝无可能。所以——”
顿了顿,又继续:“所以我先走,你们帮我拦人。身上有鱼符,给他们看,御史台官员,不会太为难,只是暂作扣留。我离开去找人,不费多少功夫,就能把你们赎出来。”
林羌笛:“那为什么不能是我们走,你留下?”
诸葛麒麟:“我有轻脚功夫,你们没有。你们走,要是被追上,那就功亏一篑。”
听言,林羌笛与张树交过眼神,各自都是犹疑不定。个中疑虑,其一自然是针对诸葛麒麟,恐其空话失信;其二则在他们的鱼符上——唐时官员鱼符分左右,左半边收藏禁内,由刑部司门郎中和员外郎掌管,右半边是官员自己随身带着,受到宣召要进宫,就将这左右两半合一,验它的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