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无奈老爷触怒的不是普通人,而是镐京城中一位跋扈权贵,若说地方的官儿是胳膊,那那位权贵便是大腿,哪儿会有胳膊甘愿为了别人家的事强出头去妄图掰过大腿呢?
画春现在想想,都记不清那时陪着小姐敲过多少人家的大门了,闭门不出者有,冷嘲热讽者更多,伺机下黑手妄图玷污这位鄞州第一美人的亦是大有人在。
后来还是寻到了季老先生府上,才得他指了一条说不上明路的“明路”。
季老先生在朝中做过官,从五品不算大,但人活一世脑子里储存的消息却是不少,他明言自己的人脉帮不上忙,但阮阮若肯下功夫,可往兴城总督府寻新近调任而来的霍总督伸冤试试。
那时听老先生谈及霍总督,清正廉明、胸有沟壑,是个难得的好官,更难得的是他在朝中庞大的人脉,老先生说,这鄞州若还有谁敢和镐京的权贵叫板,那一定非他莫属。
而后费尽心思多方打点,阮阮如愿见到了霍总督,但那位霍总督究竟是不是好官不清楚,总之画春能笃定——他不是个好人。
常说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可那霍总督出手相助所要的酬劳,偏是阮阮这个人。
自那时起,大半年的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偌大的阮家只有画春心知肚明。
说到底,霍总督和那些试图对阮阮趁火打劫的狗男人并没有太大区别,唯一一点儿,大约便是他说话算话、手段了得,而且相貌十分漂亮。
“小姐今日若是不想去……”画春犹豫了下,“那不如奴婢前去跑一趟,便说小姐这几日身体不适,伺候不了大人,料想大人再性急,也不会连姑娘家的难言之隐都不能体谅吧!”
阮阮脸皮儿尤其薄,一听这话,面上先隐隐飞了红。
但她今日确实打心眼儿里不想去,有什么法子能避,总都要试一试。
只此一回,霍修应当不会起疑的。
阮阮自己也不知为何,她有些怕他。
怎么说呢,不是那种耗子见了猫的畏惧,而是总担心若自己有朝一日惹怒了他,会给阮家招来比当初父亲入狱更甚百倍的祸端。
霍修那样的人,心思深重,拿过刀、在尸山血海里淌过身,手中的人命不计其数,他都不需要说什么做什么,只需要坐在那里,目光落在你身上,那便是泰山压顶一般的重量。
阮阮对他的怕,还是与日俱增的。
她头回在总督府外求见霍修时,许是因为救父心切,尚且敢在他阔步离去时,口不择言直往他心窝子里戳。
“大人年少时家中也曾蒙受不白之冤,亲人分离的痛苦、百口莫辩的困顿大人也曾切身体会过,为何如今却要耳目闭塞,成为当年畏惧强权不肯为民请命的昏官?”
霍修那时没有当场给她半分眼神,大约只是出于大人物不屑于理睬蝼蚁的那点儿骄矜。
但他走后,总督府门前侍立的将士可没有那份矜贵,随即一左一右硬是叉着阮阮两臂,将人扔出去了几丈远,而后见她一回便撵一回。
阮阮却越挫越勇,紧抓着这最后一根稻草不知松手,只知迎难而上。
总督府不让去,好,她就去邺城郊外的霍府私宅蹲守!
寒冬腊月的天气冷得呵气成冰,她是温室里长大的花儿,强撑着身体一连守了几日几夜,人都差点儿在府门外冻死了,里头才终于来人将她带了进去。
阮阮没准备教他空手而归,进了屋里牙齿上下磕得直作响,话说不清,先跪在地上抖着双手将家中万贯家财的契书递了上去。
晶莹的眸子殷切望向他,意思不言而喻。
霍修却连瞧都没瞧一眼,一双修长的手覆在金丝缠花儿暖炉上纹丝不动,薄唇轻启,先给她定了个贿赂朝廷命官之罪。
“今日若将你拿下,人证物证齐全,你爹的罪便连审都不必审了,懂吗?”
阮阮是养在闺阁中的娇小姐,才刚及笄的小女郎,何曾同他这种人打过交道,一时间心都乱做了一团。
但他没有撵人走,那就证明还是有希望的。
兔子急了会咬人,阮阮急了,索性直言:“还、还请大人明言可有何所愿,只要阮家办得到,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她说这话时是有信心的,身为鄞州首富的阮家真不缺银钱,但很不幸的是,霍修也不缺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