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在他身下抖动,像扑翅的白鸽,像濒死挣扎的鱼。小叔在怕,在惶惑,二十四岁的人了,却如此胆怯。他拼命顶弄小叔,小叔凶猛地呼吸,身体也散发浓郁的红色。郑知着想,只有此时此刻,做爱的此时此刻,小叔才充满血性,才不为万事万物所屈服。
郑知着现在就想把小叔搂进怀里,亲他,抚摸他,凝视他。虽然傻,但郑知着也懂一点感情。爱,无非就藏在这千丝万缕的眼神之中。他不会看哪一个人像看着小叔,他的眼睛连着心,一脉相通。看在眼里,最后爱到心里。
郑知着想,小叔甚至比他还傻,小叔一点都不懂。他看着小叔的背影,终于尝到了那种胆颤的提心的感觉。他拽住方老二的手臂,说瑞军哥,你停车,我要下去。
方老二手指夹着烟,打方向盘转弯。绕过一座小小的土坡,郑知着就完全迷失了去路。
“下去干嘛,一会儿有你爽的。”马四兰笑着,口吻下流,告诉郑知着女人的胸部有多柔软,可以吮吸,也可以玩弄。
“我不去,我要找小叔。”郑知着朝马四兰喊。
方老二眉头一皱,从后视镜里看到郑知着捏紧拳头使劲捶门:“给我开开,让我下去。”
“小叔生我气了,我得去找他。”郑知着抬脚猛踹,声嘶力竭,像发了疯。
方老二被吓一跳,立即停车。磁带卡壳,女歌手冒出尖利的锐叫。马四兰不知所措,眼睁睁看着郑知着踹开门,跳下车去。
瘸腿的傻子,他跑不快,也不认得路,就只顾往前狂奔。疼得龇牙咧嘴,热得面颊潮红。
方老二不放心,掉转车头往回开。马四兰下车,把郑知着拽回来,说我们送你回家。
“你怎么就这么离不了你小叔?”方老二无奈地摇头,叼着烟发笑。
郑知着掉眼泪,看天边血红的太阳。它即将坠落,即将跌堕,像人一样。郑知着抽噎着说,我喜欢小叔,没他我就要死啦!
磁带转动,音乐重新响起。
“明月雾里照人,相爱相亲。情缘亦远亦近,将交错一生。”
破皮卡开得飞快,抄近路前行。郑知着被颠得反胃,下车就猛吐。他顾不得嘴里酸苦,箭似的冲进门去。
家里漆黑一片,狗趴在台阶上打盹,闻声睁开眼睛,射出暗绿而沉静的两道光,它似乎很寂寞,晃着尾巴凑上来。
秦金玉去搓麻将了,而郑新亭还没回家。郑知着不知道去哪里找小叔,他只能等。
马四兰跟方老二站在门口抽烟,说笑,故意给郑知着讲荤段子,试图诱骗他去歌舞厅。
郑知着拧着浓眉,由于惊慌茫然而咬紧牙关。无限的烦躁像火种溅在他心头,活活烧出许多缺口。
郑知着转身往后院走,架梯子爬上屋顶。他想,站在高处就能找到小叔。
郑新亭还没到巷子口就看见自家房顶上伫立着的黑影,挺拔修长,像棵远疆的雪松。漂亮蓬勃,隐约散发出植物辛辣的芬芳。他知道,那就是郑知着,他的小傻子。
“你给我下来。”方老二把烟头掷在地上,狠着声警告郑知着,“他妈的不摔死你。”
郑知着置若罔闻,只是盯着郑新亭看。他渐渐张开手臂,宛若欲飞之鸟,一身银亮的羽毛在月光下闪烁,犹如新鲜剥落的鱼鳞。
郑新亭准备上房顶的时候方老二把他拽住了,说这小子没疯吧?郑新亭让方老二松开手,说你俩回去吧,他没事。方老二将信将疑,最后被马四兰拉走了。马四兰点烟,说你别多管,那小傻子也就他小叔能制住。
方老二抿着烟,回头看。郑新亭已经爬上房顶,跟郑知着对面站着。挺有意思啊,方老二笑笑,跟马四兰说。在荡漾的柔软的春风中,叔侄俩像仇敌一样对立,但谁都看不到,他们互相凝视的眼神里充满无限缠绵。
院子里静下来,郑新亭这才开口,跟郑知着说你过来。他展开双臂,郑知着就扎进他怀里。
“小叔。”郑知着搂住郑新亭,亲他的脸颊跟嘴唇。郑新亭没有推开,感受着一阵阵潮湿的痒意。他心跳加快,切实地坠入爱河。
“小叔,你不愿意我去按摩对不对?”郑知着问得很直接。
郑新亭沉默,被郑知着吻了一次眼睛。郑知着喜欢他,到处亲他,他在甜蜜中感到愧疚,他不该跟郑知着发脾气。他知道他是在吃醋,在嫉妒,嫉妒某些部分。比如女性的身体,比如可宣之于口的性交,比如光明正大的占有欲。
郑知着圈着小叔接吻,吮吸他的嘴唇。亲够了,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话:“小叔,你该告诉我的。你不让我去我就不去,你不高兴我做的事我就绝对不做,只要你告诉我,我会听话。可你为什么每次都不说,你还躲我。”
“我以后不躲你了。”郑新亭顿了顿,又说,“知了,你知道我们在干什么吗?”
郑知着托着郑新亭的后脑勺亲了他一下,说我知道,我们是在谈恋爱。
郑新亭垫脚吻他的小傻子,说恋爱的意思是只能有对方,你不能撇开我找别人。
郑知着眨眨眼,感到疑惑,说我没找别人啊,我只喜欢你。郑新亭说,你去按摩也要这样跟人家亲嘴,还会跟她游小鱼儿。
郑知着掐住小叔的腰,摸搓他的屁股,扭扭捏捏地说我不跟别人游小鱼儿,我只要你。
“知了,我们的事儿不能说出去,所以,我没法跟你瑞军哥说不准带你出去,可我——”郑新亭声音抖了抖,“我不愿意你去找别人,男的女的都不行。我怕你不喜欢我了,把我丢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