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小布尔乔亚拉死尸
因为发烧,郑新亭没能赶上电大的结业式。郑知着自告奋勇,要替小叔参加考试。郑新亭阻拦不住,眼看着郑知着拎起书包就往外奔。
方老二问朋友借了辆摩托,亲自护送郑知着上考场。郑新亭边生病边叹气,心说还不如不去。
本田王风驰电掣驶上轮渡,差点一跃而出,飞入江中。
郑知着掐点赶到,用尽毕生智慧在考卷上落笔郑新亭三个大字,然后开始自信满满地答题。
不过五分钟,郑知着就觉头昏脑涨。黑字犹如走蚁在他眼前蠕动,从未见过的陌生符号层出不穷,他倒在桌上,彻底看晕了。
晚霞染红半边天,方老二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抽烟,心事重重。郑知着捧着书包出来,耷拉脑袋,犹如晒蔫的植物。
方老二乜他一眼,问道,我教你的绝招使了吗。郑知着忿恨地瞪他,抬脚飞踹,方老二旋即伶俐地闪身避开,完美跳落到下一级台阶。
都怪你,害我被老师赶出来了,郑知着把书包往方老二脸面砸去。
方老师单手接住,嘴叼烟,忍不住笑,笑得瑟瑟抖动,神情奸诈。他故意出个烂馊点子闹郑知着,告诉他如果考不出来就拼命翻卷子,翻得越响越好。声音要够清脆,够惊人。
郑知着不明其意,但还是照做。因为在考场上半个题不会,心急如焚只能出此下策。谁知被老师一把逮住,拎出考场,警告他不准影响其他考生考试。
方老二把书包挂在肩上,凑上去,贱兮兮地说,咱考不好,他们也别想考好,就得翻卷子烦死他们。
滚蛋,郑知着朝他怒吼一声,气咻咻地走了。
半个月之后,郑新亭参加补考,还是方老二接送,算作赔罪。一辆摩托上搁了三个男人的屁股,不免拥挤。
郑知着坐在郑新亭后面,搂住他的腰,颠簸之中,无意地挨蹭着就有了勃起的趋势。
郑新亭转头看他,轻声嗔责你别闹。这倒不能怪郑知着,年轻气盛的身体总是格外敏感,尤其面对自己的心上人。
郑知着迎着早春的微风在后视镜里看见小叔红润的嘴唇,阳光一照,雀斑呈现漂亮的金色,具有迷人的魅力。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纯粹的心动,原来如此美好,跟做爱有异曲同工之妙。
郑知着跟方老二在外边等郑新亭,逛大街消磨时间。方老二请郑知着去冷饮摊喝酸奶,郑知着说想到梅林西餐厅吃樱桃奶油沙冰。
方老二说你倒是尽挑贵的来,但也没拒绝,骑着车就带郑知着去了。他的大方是失恋引起的自暴自弃,跟女朋友求婚失败,对方家里嫌他没份正经工作,无业游民一个。在街头摆摊算命,骂他搞新世纪的迷信讹诈。
郑知着吃沙冰,方老二就给自己要了瓶进口酒,差点喝得倾家荡产。从裤兜里摸出几张毛票,展展平,拍在桌子上,发出哐哐的震响。
郑知着吃沙冰,时不时抬头望一眼门口,看小叔来了没有。
郑新亭五点钟才到,满头汗,脱了外套,露出缺个袖子的花毛衣。方老二眯着眼笑,醉得不清,口不择言,说你这还不如全裸来得好看。郑知着闻言横眉立目,一拳头抡在方老二胸口,他不准有人觊觎小叔的身体。
这时,服务员端菜过来,全是郑知着点的。
洁白的大瓷盘里是奶油杂拌,焖罐牛肉跟德式酸鱼,果酱面包另外用垫小餐巾布的柳条筐装。郑知着拿起刀叉,十分有样,切割犹如宰杀,两颗尖尖的虎牙龇着,势必要与焖过头的老牛肉一决高下。
大厅里传来悠扬的钢琴声,一个穿着蓝色长裙的妙龄美女正在弹奏莫扎特,也许是贝多芬,反正在座的这三个粗鄙盲流都不懂。
方老二点烟,四块钱的白沙。烟雾升空,飘散,掩盖他的难堪。对面那男的西装笔挺,油头闪闪发亮,皮肤细腻得像个女人,还有股香水味儿。他抽软中华,边抽边优雅地摸大腿。有可能是他老婆的,也有可能是情人。
巨大的水晶吊灯照下金光,到处都散发着小布尔乔亚的诗意跟甜烂,方老二恶心又艳羡。他什么都没吃,沉在真皮软座里苦苦皱眉,一副伤春悲秋的西施样。
郑新亭问他这是怎么了,方老二唉声叹气,说他姐三顾火葬场,帮他求了个工作。
“干嘛的?”郑新亭看他。
“拉尸。”方老二嘴一瘪,准备痛哭流涕。
“虽然是编外人员,但好歹在事业单位。工资不低,福利不少,其实挺好。”郑新亭说。
方老二瞪眼,说你怎么不去。郑新亭笑着,摘掉他的烟,投进空酒瓶里,表示自己压根没机会。
方老二他姐夫光找关系送礼就花了不少钱,主任的门槛都快踏烂。他叮嘱方老二,一定要恪尽职守,认真做事,干出一番成绩来出人头地。
方老二费解地问姐夫,拉个死人还能拉出成绩?姐姐怒吼一声,说你不要不知足,接着朝方老二暴打两拳,揍得他双眼乌紫。
哥,今天你陪我值夜吧。方老二郑重其事地请求,捧住了郑新亭的双手,并试图挤出两滴眼泪以搏同情。
郑知着迅速把他拖开了,替郑新亭回绝:“不去。”
“晚上不是没事儿嘛!”方老二嘟哝。
“有。”郑知着边吃边说,“我要跟小叔游小鱼儿。”
郑新亭在桌子底下踹郑知着,然后笑着跟方老二胡言乱语地解释,背后冷汗涔涔。
方老二点烟,忧郁地皱眉,给马四兰打电话。马四兰满怀温香软玉,淫荡的呻吟从话筒里传出,破口大骂方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