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去捡,还没够到那个灯,安凉左脚一提,踩了上去。梁川没能看清那颗夜灯最后一眼,耳边“喀嚓”一声,夜灯被踩成一堆碎片。他张嘴,想喊出一声什么,没有力气,也忘了自己要喊什么,好像喊什么都没用了。他在那一刹忘记了很多东西,也只有一刹,他连自己喜欢的人都忘了。那个人叫什么来着?“喂,夏泽啊。”哦,对了,叫夏泽。安凉轻轻按下扩音器。“灯罩我拿到这里来了。”他说,“给他好好看过了。刚刚一不小心摔碎了,你不会介意吧?”我在脑子里把话过一遍,心想看来安凉已经拿着夜灯去看过了苒苒。梁川那个还好好放在包里,这个临时照做的摔了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做工粗糙,见不得人。这时醍醐灌顶般想起自己睡前忘了什么事。梁川给我的夜灯因为我走得急,没有带回家来,现在还放在建筑楼,不过醒了以后再去拿也不迟。于是我说:“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摔了就摔了吧。”我是被电视声吵醒的。大概是睡觉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遥控器,此时屏幕里的主持人正用字正腔圆的播音语调说着昨天有冷空气过境,川城遇到一波强降温,今晚的气温将会达到最低。我没听完,一把将电视关掉,心里无比烦躁,后脑勺像裹着棉花的棒槌在打一样,突突突地跳痛,两边太阳穴涨得发昏,又烫又疼。再看一眼窗外,果然灰蒙蒙的,厨房窗户没关,阴风有一声没一声地号哭着,我右眼皮突然跳了两下,心里被这个天气压得十分沉闷。梁川还没回来,我试着拨了一个电话,无人接听,再看时间,下午六点,按道理应该回家了。我有些呆滞地坐在床上,重重呼了两口气,感觉人中发热,大脑迟钝得无法思索,本应该担心梁川出事,但因为连着两个周的奔波后又硬熬着通了一个宵导致的这场发烧,使我无论如何也集中不起精力。下床出门前我捏着拳头锤几下脑袋,想着赶到建筑楼把包拿回来要紧。也没打车,觉得坐车闷得慌。又发着烧,贪凉快,干脆沿着江边大桥走了半个小时,江风吹得人清醒了些,只是眼睛和呼吸更烫了。走到建筑楼用了一个多小时,我出了一身汗,到教室后连开灯的力气都没有。就着将暗不暗的天色走到座位,发现包不见了。刚风干的后背吓得又出了一身冷汗。包里只有两样东西,电脑和夜灯。建筑楼以前不是没出过电脑被偷的事,但听说三四年也就一两桩,胆子大的借着楼里不安监控,可能会在中庭没人的时候偷鸡摸狗,昨晚我把电脑放在教室,觉得偷东西的再胆大包天也不敢猖狂到这个地步。没想到还真有这么肆无忌惮的。我坐在位置上大脑放空,昏沉天色催得我困意不绝,无助之下坐了半天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直接一个倒头趴在课桌上睡了。下场当然是被冷风吹醒。天黑如墨,我打开手机,一个未接来电也没有。在教室眯了两个小时以后身体不适感加重了,我还是想回去看一眼梁川有没有到家,等看到他以后再去医院也不迟。憋一口气撑着起身,我抬头看了一眼苍茫夜色,决定走回家去。一走走到十一点半,期间我给梁川打了三个电话,无一例外不是没人接听。我发消息给他,开玩笑说:“宝宝你要是再不接电话,我都不知道是去警察局报警说弟弟丢了,还是去小区失物招领说小狗丢了。”不出意料地没有任何回复。空气阴冷得紧,我出门只套了一件短袖,此时两臂都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进了公寓大门倒是稍微暖和那么一些,这个时间点几乎没人出门,我一个人等在电梯门口,安静看着红色的楼层数逐渐下降,耳边只有呼呼风吼和电梯运行的机械声,背后是消防楼道。眼看着电梯马上到了一楼,“叮”的一声,我正要跨步进去,身后不知哪里来了一股极大极快的力量把我扯进消防楼道按在墙上,我还没张嘴呼救就被捂住下半张脸,看清黑暗中来人那副半明半暗的面孔时心绪一下安定住了。是梁川。他穿了一件黑色的连帽衫,帽子套在头上,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浓浓的烟酒混杂味,楼道外晕进来的光勉强照亮他一边眉眼,里面是说不出的颓废与死气。看我镇定下来,他把手拿开,整个人倾身倒下靠在我身上,额头抵住我旁边的墙壁一言不发。我拿耳朵去蹭蹭他的侧脸,小声问道:“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