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才说完他又追悔着快快闭嘴,自己一哄就好的性子简直不争气。这下梁川的眼神坚定了起来,就像找到了一个让他保持气鼓鼓模样的支撑点,管它这次是气我还是气他自己,反正气势有了,不开心的底气也足了。我歪着脑袋:“吃掉你的不开心好不好?”梁川瞳孔不可察觉地晃了晃。我挺着脖子一直看着他,看他悄悄跟内心那个迫不及待拼命点头说“好啊好啊”的自己负隅抵抗,最终败下阵来。“你……”他从嗓子里挤出一点声音:“你要……怎么吃啊……”“脱光了洗洗干净丢到锅里裹一层粉炸至酥黄……”隔壁小孩都馋哭了。梁川眸子一黯。我狡黠地笑了笑,拉住他的手转身往门外走:“我们去个地方。”“我还没换衣服。”我瞟了一眼身后蓝白相间的高大身影,心里起了一丝莫名的恶趣味。“不换。”我说,“我挟持小病患越狱。”我借着“越狱”的幌子,给接下来的时间蒙上了一层虚假的来之不易的面具,即便是自欺欺人的来之不易,也是因为觉得要发生的事有些重要,于是这件事似乎又显得更珍贵了些。我们明目张胆地奔逃出走,街上车水马龙,我牵着梁川,在心里盘算从何处开始陈述我的旧梦。安家老宅正门在一条十分僻静的老巷里,但位置坐落特殊,宅子背后就是川城最繁华的主道之一。时过境迁,三年前安家举家搬迁到了国外,而今这里早已门可罗雀,只剩下庄严有余的一副壳子,房子没有人气,终究还是萧瑟了些。我站在当年被梧桐树叶掩掉半面的围墙外,一壁的爬山虎已盎然翻过了墙头。“想进去?”梁川问。我点头,仰着脖子拿眼睛一点点描摹头顶这棵梧桐树的枝干脉络。三年过去,我曾和它一样形单影只三年,现在我有了梁川,那个黑衣少年却是再也不会攀上它的枝头了。我心中突然生出一丝陈年老友般的惺惺相惜之情,以前我能陪它一起孤独,如今我终于不愿意与他共同等待那个不知归期的人,它还要继续孤独下去。牵着我掌心的那只手紧了紧,带着些舍不得放开又下了什么决心的味道。我手里突然一空,余光里身边的人残影晃动,不过转瞬,梁川竟已坐在墙头。我笑道:“你上辈子属猴的吧。”他朝我伸手,示意要拉我上来。我抓住他,费力往墙上蹬几脚,终于能跨坐上去,正松了口气,没稳住重心,一头往院子里栽下去,眼睁睁看着地面不断逼近我的眼帘。“夏泽!”梁川一声惊呼,跳下来给我当了肉垫。我来不及感叹什么有惊无险,此刻怕极了梁川伤势复发,慌乱着想撑起身来,却被梁川一把拉回去跌坐在他身上。地上铺了一层落叶,被我和他的动静压得脆生生地响。原来秋雨过后被浸湿的泥土与枯枝的清香是这个味道。“这样就很好,夏泽。”他紧紧抱着我,一手悄悄扣住我的五指,我侧耳枕在他胸前,听到的心跳沉缓有力。梁川屈起食指不轻不重地挠着我的腰,深吸了一口气,声音轻快极了,说:“就这样。”“你不怕有人?”我问。梁川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这里是否有人居住,更不知道我带他来这里干嘛。“怕什么?”他嗓音低低的,很有磁性,“我们只是不小心跌落下来,然后——”“然后什么?”“然后决定继续相爱……是相爱吧?”他抬起头不确定地试探。我笑出了声,无法抑制地,像被人突然往肺腑里塞了颗糖,初时只有放糖的那一小块地方甜,等它慢慢融化,甜味张牙舞爪地在身体里扩散开了。我的笑也跟着甜味蔓延的局势一样,怎么都停不下来。梁川或羞或恼,将手移上来按住我的脑袋,无声地警告我不许再笑。笑够后,我歇口气,静静听着耳边的风吹草动,等它们都寂静下来那一瞬,梁川只听得见我的声音:“是,我们只是跌落下来,然后决定继续相爱。”我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枕在他怀里,动作间虚晃一眼对面被铁门隔断的小院子,那里荒芜一片,没有什么鲜活生气,半株向日葵也长不出来。我闭起眼睛对他说:“梁川,接下来我要告诉你一些事情,你好好地听,听过以后就忘掉,然后我们回家,再也不来了。”“嗯。”“我小时候,家里条件挺好的。”我斟酌半晌,结果起了这么一个滑稽的开头,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我爸开着个不大不小的公司,我妈是九龙的二把手,你别看九龙这个地方在安氏的产业里面很不起眼,但其实地位举足轻重,具体怎样我虽然不是很清楚,不过从安氏一众掌权人对我妈的态度来看,她要是没什么本事,是坐不到那个位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