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前我手里被塞进什么东西,我妈在我耳边的声音一下子变得过分轻柔,即便伴随着嘤嘤嗡嗡的嘈杂,我还是意外地听得十分清楚:“项链……贴身藏好……别还了……”“……夏泽,妈妈爱你。”后面我去过两次安宅,每次都被拒之门外。就算提到苒苒,安家的佣人也是神情怪异地告诉我安宅从来没有那么一个姑娘。向日葵?更是荒诞可笑,安家少爷安凉从来都不喜欢摆弄花花草草。时至今日,安凉除了出现在各式各样的媒体报道里,从没让我见过他真人究竟是什么模样。十五岁那年夏天我所有的际遇仿佛随着我妈的离去被抹灭了痕迹,没有那条项链和装着星星的小瓶子,我就找不出任何能证明那段记忆真实存在过的证据。天阴了下去。太阳早已日落西山。我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和我妈道别,往山下的不忘海走去。不忘海,其实是一片湖,现在已经成了川城最出名的旅游景点,那是我妈以前最喜欢带我去的地方。“不忘海里趟一趟,诸君皆能拾过往。”这句话出自川城哪一个古老的传说早已没人记得,存在的意义不过是给这片湖泊增加一些神秘感和为那些在此谋生的商家添一个叫卖的噱头。我沿湖走到有着一颗大榕树的一岸,树上挂满套着红线的许愿木牌,里面也有我曾奋力扔上去的一只。月上中天,来这里的人开始三两散去,直到卖牌子的,租船的还有卖食物和水的依次收摊,我目送所有人离开过后,靠着榕树坐下,像去年一样打算在这里呆上一夜。那时我总是失眠,尤其到了我妈忌日这天,夜里在床上怎么都不安生,于是决定出来走走。走着走着就走到不忘海旁,累了就靠着这棵榕树休息,没想到坐在这里到后半夜反而睡着了。这次我是在梁川背上醒来的。睁眼时他正背着我往公寓的方向走,不忘海在身后已经变成了巴掌大小的光面。我懵了片刻,缓过劲后问他:“你怎么找到我的?”他的声音沉稳地从我身下传来:“碰运气找到的。”我不再多问。梁川的背很宽,我整个人伏在他背上觉得十分踏实,好像每次只要有他在身边心就能定下来。我把头埋在他颈窝里,有些闷闷地说:“梁川,我梦到我妈了。”他嗯了一声,静静等我说下去。我抽了抽鼻子,余光里周围起了雾气,想来现在是凌晨,冷气有些侵人。“我梦见她临走前跟我说,她爱我。”我说,“可是她说完以后,这个世界上再也没人爱我了。”我心里隐隐感觉,或许以后联系不上夏峰了。老天像是可怜我,在临近余生孑然一身的关口,让我捡了个梁川回家。“梁川,”我把头抬起,去看他的侧脸,“你以后也会离开吗?”他的睫毛颤抖了一下,薄唇紧闭,不知是在斟酌怎么回答还是打算一如既往闭口不言。我等了很久,脖子也举酸了,说不上失望,梁川的反应是情理之中。我放弃了对他口中回答的追逐,正准备把头靠回去时他却开口说了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夏泽,”梁川缓缓开口,“我以前总希望自己老了以后比你先死,因为盼着你能活得长久一些。如今倒想着比你后死更好,免得你一个人觉得孤单。”许多年后我常跟梁川抱怨,总觉得我和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稀里糊涂在一起了,他从来没有给我个正式的告白,半点也不浪漫。晚年时的某个黄昏,他搀扶着我来到不忘海,我走到榕树下,猛然想起十八岁的这个夏夜,我尚且困囿于朝暮光景,他却早已对我许下了白头。毕业那天我收到很大一束向日葵,是乔钰送的。他在考场门口顶着太阳等了我两个小时,在涌出校门口的人流里把我拦截住,支支吾吾地把怀里的花递给了我。他说祝我取个好成绩,还问我想考哪所大学。我说应该是本地的t大,它的建筑系向来久负盛名。他又东拉西扯了一堆,我让他有什么想说的直接说,他说他喜欢我,喜欢我很久了,从第一次看我在国旗下代表讲话的时候就怦然心动。我说我很早就感受到了,但是我也有一个喜欢了许久的人。他戛然而止,看向我的后方。梁川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的身后,垂眸出神,自如得仿佛当场没有他这个人。我先开口对乔钰介绍:“这是我弟弟,梁川。”“怎么以前没听过学长还有个弟弟。”“表弟。”梁川冷冷开口,“失散多年,被捡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