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那时候,你就永远也见不到碧翠斯了,尤金。”
尤金眼眶里开始泛起泪花:“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了,警察全都记在纸上了,我不想再说了……”
“你必须说。”佩斯利一脸冷淡,“警察想知道你作案的细节,但我们要找的是你没有作案的证据。为了你的姑母,你也得说。”
“我,我晚上去了海伦的房间里,是星期一。”尤金·特纳抽噎着,“海伦不想见我,我们吵了一架,她摔碎一个杯子,然后我就走了——就这么简单!我什么也没干,我被抓了之后才知道她死了!”
“你当时还见到别的什么人吗?海伦有没有说过会有其他人来找她?”
“她有很多客人!”尤金再次瞟了佩斯利一眼,“听着,我不想说得太直白——海伦是我的女朋友,但是海伦不只有我一个男朋友,你懂我的意思吗?如果我没有钱,我就不能和她……就不能去见她,我俩之间没什么感情。我说的都是实话!”
“但在案发的时间段内,只有你和她在一起,窗台上全是你的指纹。警察找到你的时候,还在你的房间里发现一件全是血的衬衫,dna与海伦相匹配。”佩斯追问他:“——这是决定性的证据,到了法庭上,检察官把这东西拿出来,你就没有翻身的余地了。再仔细想想,那件带血的衣服是哪来的?你自己脱下来的吗?”
尤金努力回想,但显然成效不大,他的手抖得更厉害了:“我喝了酒……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头顶的台灯照亮了尤金·特纳的脸。佩斯利一直在注意着他的每一个表情——疲倦、恐惧、悲伤、愤怒。他有些语无伦次,只会使用简单的句式。或许这能够证明证词里都没有谎言,但也留下了许多模糊不清的疑点。
就在这时,马特用手肘碰了碰佩斯利。为委托人的精神状态着想,他打断对方,换了一个稍微轻松点的话题。
“特纳先生,上次你让我去东城区取的那个小盒子,我并没能找到。我很抱歉……你知道那地方住着一群毒贩吗?”
“……”特纳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回想起这件事,“什么……怎么会呢?它就在那里!”他开始激动起来,身体不自觉地前倾,“在二楼,第二个房间的床垫下面,我每天都会去检查的!”
“我在那里发现,床垫已经被掀开,里面什么都没有。会不会有人提前把它拿走了?”
尤金没有回答。他整个人都垮了下去,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的手铐。过了一会儿,他颤抖着嘴唇说道:“……我想喝点酒。”
“等我们的谈话结束了,我会尽量说服警官带点酒过来的,再忍耐一会儿。”律师轻轻握住尤金的手,仿佛能通过这个动作给对方传达一点勇气:“尤金,你得告诉我,那个盒子里有什么?是关乎案件的证据吗?”
“……里面有我偷来的一把枪。还有两万块钱。”
尤金悲伤地看着马特:“我的姑母,碧翠斯,她花了多少钱雇你?我得自己付这笔钱……碧翠一个人在纽约,她年纪大了,还有脑梗,我攒了钱,本来想把她送去疗养院……”他说着说着又开始流眼泪,“我大概要去坐牢了,默多克先生,你回去吧。既然钱没了,你就告诉碧翠我被判了死刑,不要再为我辩护了。”
“不需要担心钱的问题,我们不是这么工作的,尤金。而且哥谭也没有死刑,不要失去希望。”
“天呐……”尤金似乎更绝望了。他趴在桌子上,肩膀不住耸动着,“为什么……我总是这么倒霉……”
律师紧紧握住尤金的手。他在等着佩斯利说话,但对方一言不发,冷漠地看着崩溃的尤金,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一时之间,房间里只能听到细微的啜泣。
佩斯利猛地站了起来。身后的椅子向后滑去,发出尖锐的声音。她一把摁住尤金的后脑勺,让他的额头牢牢贴在桌子上:“——别动。”
尤金似乎已经沉浸在无尽的悲伤中,被捏住脖子也不见丝毫反抗。佩斯利挑起尤金后脖颈的衣领。在他肩膀靠近脊椎的那块皮肤上,看见一块泛红的疤痕。
——十二个细长的弧形倾斜着组成一个圆。
这块疤似乎刚出现没多久,尚未愈合,皮肤下粉色的黏膜暴露在空气中。佩斯利伸出手摸了摸,冰凉的手指让对方打了个冷颤。
“……我见过。”佩斯利直直地盯着这个诡异的图案。
律师也紧跟着站了起来,“见过什么?”
“他脖子上的图案。”佩斯利松开手,“东城区的死者,他的手臂上也有个一模一样的,被纹身盖住了……”她看上去有些懊恼,“天色太暗,我竟然没有发现……”
尤金似乎被吓傻了,趴在桌上一动也不动。佩斯利抓着马特的手贴在疤痕上:“感受到了吗?另一个受害者的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所以痕迹很浅。我确定它们是一样的。”
马特意识到这个线索非常重要,与此同时,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重要,但是对被告不利。
他在委托人身旁蹲了下来,轻声问道:“尤金,你脖子上的伤口是怎么来的?”
尤金没有说话。他僵硬地趴在桌上,双手不再颤抖,连呼吸都微不可闻。刚刚那个绝望无助的男人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在原地留下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
某种诡异的危机感袭来。律师迅速站起身,拉着佩斯利朝后退去。
尤金平缓地抬头,露出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刚刚为姑母所流的眼泪还挂在他的眼角,顺着他的下颌滴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