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她坐在梁阁周围,很热情地跟梁阁搭话,跟在梁阁身后跑,脸颊有不自觉的红,存着些昭然若揭的少女思春的心思。虽然常被简希嘲讽“死人脸”,但梁阁在附中确实极受追捧,说校园偶像众星拱月毫不为过。她是忽然之间被孤立的,似乎毫无缘由,最开始是她拒绝过的一个男生和人说上过她,又有人说职高那边人人都和她上过床,传她是校妓,多少钱就能上一次,各种狎昵恶心的谣言沸沸扬扬。谣言是不需要经过证实的,只要有人传就有人听了一嘴之后开始以讹传讹,「校妓」这么耸人听闻又低俗下流的事一传出来全校都暗自沸腾了,是「校妓」额!梁阁那段时间在准备noip,并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他只记得回学校上课的那天,在班主任的指示下,陈凇雪在给讲台上给全班道歉。她低着头嘴唇微弱地抿动,脸色苍白,不知道有没有哭,说对不起,我知道自己做错了,我会反思自己,希望大家原谅我。她这样可怜,放低姿态,却仍然没有获得冷眼旁观的同班同学的原谅。祝余一直觉得初中远比高中可怕,尤其十三四岁,他们暴戾、冲动、混沌、是非观尚未成型,受荷尔蒙驱使,以暴力和反抗规则为荣。群体对一个人的打击是毁灭性的,尤其是心理脆弱得好似花骨朵儿的青春期,她那时候已经不坐在梁阁周围了,梁阁也没特地留意过她。她在那种恶意浓度超标的群体中压抑而阴暗地过了几个月,竭力缩小存在感,终日恍恍惚惚,靠努力才够得上中等的成绩更加一落千丈。她不知道怎么办,渺茫地求助班主任,班主任对差生不再有耐性了,“大家为什么不喜欢你?为什么那么说你?叫你多反思一下你自己!我怎么知道你清不清白?!”情绪到了一定程度死就完全不可怕了,她麻木地出了办公室,直接就从三楼跳下去了。视频被放到了网上,引起轩然大波,众说纷纭。年轻群体多的平台比较共情,市场下沉些的平台很多都在指责她不懂父母培养的苦心,或者是为什么不反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世界上多的是愚蠢又自以为是的人,对别人的苦难高高在上指点江山仿若当世诸葛亮,那种狭隘又冷漠的愚蠢让人齿冷。叫人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那些人不自知的坏与蠢。事情闹得满城风雨,作为导火索的班主任公然在家长群里发了一句,“我问心无愧。”发完后十多个家长在群里排队回复,“老师教训的是,请老师多多管教!”“老师教训的是,请老师多多管教!”……把梁阁他妈气得肺管子都蹿火,在群里把那几个排着队吹捧老师的一个个艾特出来指名道姓地骂。“骂了很多脏话。”梁阁说。骂得很脏,简直把人祖宗十八代从坟里掘出来泼粪骂。而且骂得非常有韵律感,让人看了她那些脏话都忍不住跟着在脑子里念出来。祝余想了想,“你妈妈不是大学教授吗?”他倒不是觉得大学教授不能骂脏话,他就是想这件事闹得那么大,聊天记录传出去可能对他妈影响不太好。“嗯。”梁阁沉着地点头,“所以她拿我爸手机骂的。”祝余:“……”梁阁他爸是部队的。“你别在附中念了,附中根子都烂了,什么狗家长,狗班主任,教得出什么好东西!?”唐棠气头上还迁怒儿子,“我说你怎么越看越不顺眼了,我还以为是你越长越像梁译元,原来是附中这个破学校,狗老师把你教歪了!”越来越不顺眼的梁阁沉默地坐在沙发上吃冰棍。因为唐棠的怒火,他中考前都没有再去学校了,“反正理科也不用学了,语文什么的学也学不出什么名堂,你就待家弹琵琶吧。”梁阁不太喜欢琵琶,不是因为在大众印象里琵琶偏向女性乐器,是因为他妈少女时代暗恋的是他大伯。他大伯跟他爸是两个极端,非常温润风雅,琵琶声铮铮悦耳,是少女旖旎的梦,“我在台下看他,就觉得这辈子都是他。”她因此认定大帅哥就该弹琵琶。更可怕的是,他爸那么“不要脸”且善妒的人竟然从无异议。当然这些他没有跟祝余说。他确实是因为陈凇雪而没有直升附中的高中部,却绝不是因为陈凇雪来鹿鸣的。原来是这样。祝余垂下眼,看着两人前行的步伐,下意识调成一致,他清澈地笑起来,“幸好你来了鹿鸣。”要不然,我就不能遇见你了。晚自习前,祝余又去了文学社,他最先去文学社只是新奇,渐渐地,又发现学长学姐都很好,而且像爱护小树苗一样爱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