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我还以为你肯定走了,你怎么还摊上饼了?”梁阁有点不自在,“老有人来买,我就……试试。”不知道为什么,祝余觉得梁阁今天特别有趣,不管是蹲下来给狗穿鞋子还是摊饼,或者找了很笨的借口拒绝女孩子,都很有趣。他一下就笑了,“真的谢谢你。”看到梁阁还只穿着件卫衣,“你穿这么少冷不冷啊?”突然听到一声吆喝,“老板,给我拿个茶叶蛋。”见没人来,“茶叶蛋,给我拿个蛋。”祝余刚要去,梁阁已经敛着眉转过身了。他浑身上下透着特别不爽的劲,像有股阴森的黑气,极其不耐烦,捞了个蛋出来,用袋子装了就给那人。“要个裂的,给我个裂的。”梁阁于是把蛋敲裂了给他,“一块五。”说完就走。?那人拿着茶叶蛋,总觉得自己被糊弄了。但又不能说他不是,因为这个茶叶蛋它……它确实是个裂的。梁阁那边已经又跑回去了,他站在祝余面前,高了不止十厘米。他说,“没事。”又说,“不冷,我挺热的。”祝余懵圈半晌,才发觉梁阁是在回答他刚才的话,他又想笑了。但是,穿这么少真的不冷吗?他鬼使神差地抓了下梁阁的手,竟然真的是热的。梁阁一下僵住,喉结狠狠攒动,猛地仰起头一百八十度平行看向天空。祝余还以为天上有什么,跟着抬头瞧了半天。梁阁忽地又直视他,眼沼黑魆魆的,炙热又危险,看得祝余一动不敢动。“能加个微信吗?”梁阁说。你不要怕我祝余一时没明白,“啊?”梁阁毫不避讳地看着他,眼神又直又有力,“微信,可以加吗?”“哦。”祝余有些仓皇地将手机掏出来,“可以。”“你叫。”手机的光莹白地投在梁阁脸上,掩饰笑意地咳了一声,“民兵葛三蛋?”祝余一下就不局促了,“你还叫不吃香菇呢。”民兵葛三蛋,不吃香菇。谁比谁高级?被拴在摊子上的发财朝他们低低吠了两声,古代牧羊犬非常亲人,离开主人太久就会不安,它一个劲地朝这扑,拽得摊子都跟着挪动了。梁阁赶紧喝止它。他们又回摊子,发财热情地迎到梁阁身前,不停拱着蹭他,梁阁被它拱烦了,敷衍地摸它一下。刚才光线太暗,祝余都没注意到梁阁卫衣上溅了几处油点,这会儿摊顶的灯光一照,清楚地看到上面还沾着辣椒末。祝余连忙扯了截纸,刚要碰到他衣服,又收住了,把纸递给梁阁,“衣服脏了。”梁阁接过,低头草草擦了。祝余盯着他卫衣上那已经被拭去油星的一角,又扫视着眼前这个小而简陋的摊子,那些廉价的调味料,火腿肠,里脊和纸袋,摊顶刺眼的白炽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油腻香辣的味儿。“你这么晚还在外面,家里很着急吧?要不要赶快回去?”“不要,不急。”他应得太干脆,祝余不知道再说什么,“你吃晚饭了吗?”梁阁颔首,“摊坏两个,我自己吃了。”见祝余怔怔看着自己,他又加了句,“我怕浪费了。”祝余眉头展了一下,将眼神偏移到别处,在地上迂缓地绕了一圈,又抬头看路灯,终于还是笑了。今天天色不好,天气又冷,公园出摊的人不多,零散地分布在这条客流稍显清冷的枝道上。有人到摊前,二十多岁的样子,穿一件夹克,冷得缩着脖子左右脚交替着跺,要了三个煎饼,配料加得很足。梁阁很高,笔直站立时几乎跟摊顶齐平,他之前摊饼时垂着头,脊背下弯,祝余还没察觉。这会儿才发现,梁阁只稍微站直空间就变得局促,祝余当然不能再叫他动手,连忙将他拉到一边。梁阁于是带着发财立在摊子旁边,严肃又好笑。这人问他们是不是兄弟。祝余说,同学。“创业啊!”那人想当然地说,“了不起,这么小就懂创业,摆摊能挣不少吧?”“摆摊挣不少”这句话他舅妈总也提,“老跟我们装什么穷,姐夫这病是要花点钱,可你摆摊挣得能少到哪去!我邻居亲戚也是摆摊子的,一个月最少万。”那副市侩臃肥的嘴脸,她舅妈很胖,嗓门大,脾气俗恶又泼辣,骂起人来惊天动地,生的儿子也肥胖又霸道,丈夫唯唯诺诺,是个从来不敢在她面前说二话的窝囊废。祝余没答话。快到九点的时候,他接到林爱贞的电话,她还在医院,也不知道丈夫摔了,“我给你孙阿姨打了电话,你李叔会帮忙来收摊子。满满,你舅舅这急坏了,妈妈今天要晚些回去,你照顾爸爸早点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