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高二都在台下,有一千多人,还有三个外教,乌泱泱的黑脑袋,一千多双眼睛投在他身上,远不是在班上开会时那几十张熟面孔能比的,就算他不断心理暗示,台下都是猪,是大白菜,也无济于事。喉咙像黏在一起了,后背手心都是冷汗。他无端回想起寒假时和梁阁玩那个大热的手游,他几乎没接触过这类操作复杂的游戏,刚开始玩笨拙又紧张,甚至分不清视野和移动,手忙脚乱。梁阁像看穿他的慌张,“如果你害怕,就叫我的名字。”他不想那么没用,可危险时脱口而出,“梁阁!”他听到耳机里梁阁低低地“嗯”一声,“马上。”每次都这样,有时他甚至不知道梁阁在哪里,就看见对面被梁阁冷静利落地一击爆头。“梁阁。”“马上。”他没想过会这样依赖一个人,明明是在游戏里,可他觉得特别安全,什么也不用怕,因为只要叫梁阁的名字,梁阁就会出现。他甚至觉得梁阁就在他身后,手把手教他开枪,强大又沉稳,万无一失的可靠。——如果你害怕,就叫我的名字。“梁阁。”他在这种无助中,几乎是应激地,悄悄在心里叫了一声。他深呼了口气,渐渐放空自己,再不如人也要开始演讲了,他抬起头来。仿佛冥冥之中,有人穿着春季校服外套,高高挺挺地站在观众席最后,隔得很远,祝余看不清他的神情,只依稀看到少年英挺神秀的轮廓。梁阁一路跑过来,还气喘不匀,先利落地抬起手朝他招了招。祝余有一瞬间的失神,紊乱的心绪一下镇住了。他站在台上忽然笑起来,迢迢地凝望着,眼里星河摇晃,又诚挚又羞涩。整个人都稳下来了,像之前对着梁阁练习过上百次的那样,演讲词清清朗朗地流泻而出,他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就已经结束了,他说完谢词下台,脚底还隐隐发麻。下台时被霍青山被知会的那群人又开始疯狂鼓掌,还带着一群啰啰,掌声雷起,不管成绩怎样,排面肯定是最大的。祝余出后台时,梁阁已经在外面了,祝余见到他又笑起来,“梁阁,你是我的召唤兽吗?”一叫你,你就出现了。梁阁没有听清,不解地敛了眉:“嗯?”祝余却又不解释,“你怎么来了?不是在考试吗?”梁阁稍作思量,眼神不知道看哪,虚虚倚着墙,放空又随意,“啊,考试太紧张,我就跑了。”“紧张得跑了?”梁阁说,带了点夷悦的上声调,“对啊。”明显是在逗他。梁阁把奶酪棒给他,他是跑过来的,身上和手心都很热,怕把奶酪棒热化了,只提着个角拿着。祝余靠在他旁边,从礼堂打开的大花窗看得到外面葱郁的榉树新枝,春日清和,他把奶酪棒含进嘴里,眼睫覆下来,“你胆子这么小的。”回教室的时候,语文考试刚结束,一群人蜂拥涌在门口正要去看他的演讲比赛。下午语文考试刚开始二十分钟,梁阁起身说去厕所,结果一去一小时,气得项曼青抱着手站在教室门口冷笑,就算憋死一个也不让他们出去了,提前交卷都不行。祝余整个人下雨一样灰败,一声不吭地回到座位上。“哟?这怎么了?结果怎么样啊?”梁阁拿着祝余的奖品,一本黑色硬壳笔记本,“三等奖。”霍青山批评他,“三等奖不错啊,有奖呢,怎么了祝观音,别要求那么高,不准难过!”祝余转过脸来,还挺凶,“每个人都有奖。”只有一二三等奖,没有参与奖,安慰奖,三等奖已经是最差的奖了。“啊?那有分数排名吗?他排多少?”梁阁说,“倒数兄弟但祝余很快抬起头,泰然自若地抽出缺考的那张语文试卷,“一个演讲比赛而已,没什么。”“祝观音你不要难过……”祝余风淡云清地笑,“没有啊,比赛输赢很正常。”晚上没有回家,直接去小广场,春寒料峭,早春薄寒仿佛侵人肌骨,他在这种寒冷里围着小广场跑了快有十圈,仰头靠着体能攀登架的柱子,仍忿然不平。他一想到当时站在台上被那黑压压的观众怵得开不了口,都觉得难堪又没用,再也不能这样丢脸了。他心里其实是不太看得起英语的,所有科目中他觉得英语是最简单的,根本不怎么花功夫,他敢说今天这要是场笔试,没什么人能考过他。他是偏应试型的人才,他不在乎英语口语,无外乎是因为高考不考,高考要是考,明年他绝对一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