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阁赶紧拽住他,看他神情隐忍又痛苦,“出事了?”祝余嘴唇紧抿着,眼含水光,“厕所在哪?”梁阁怔了怔,往体育馆门口一指。祝余撇开他拔腿就跑,提着碍事的裙摆朝体育馆门口一路疾驰,他从晚上开始就没上过厕所,化妆时被女孩们一直投喂水果零食,上场前过于紧张根本没有感觉,这会儿才察觉出难堪来。杨兆琥拿着手机骂骂咧咧地进体育馆,本来他早在网咖里打游戏了,艾山一连给他打了十个电话,哭爹喊娘非得让他回来看表演,这会儿不知道完没完,妈的,多事玩意儿尽特么烦人。他一转角,不知道从哪蹿出个人像颗小子弹一样撞到他身上,胸口都被撞碎了。杨兆琥疼得想骂娘,体育馆里正在唱歌,高音震耳欲聋,那人缓缓抬起脸,然后杨兆琥听见自己勃勃的心跳声。祝余被这结实的大高个撞得眼冒金星,鼻梁生疼,“对不起,你没事吧?”见这人呆滞的也不说话,自己又急得厉害,“没事我走了。”祝余回来时已经是教师们的歌舞串烧了,舞台上项曼青正在跳弗朗明戈。红裙曼妙,细腰长腿,头颈高昂,捻动手指,用脚踏击,节奏热烈奔放。整个十班,和其他项曼青带语文课的班级都疯狂鼓掌,放声大喊“项老师好漂亮!”他们这时候才明白,为什么项曼青能当评委。虽然十班都对一等级信心满满,野心勃勃,但最后只得了二等奖。他们输给最后一个节目——特殊班和合同团一起唱的校歌和舞蹈,特殊班就是特殊教育班,是一些身心有残疾学习生活远比正常人困难的学生。“呦呦鹿鸣,食野之苹……君若傲贤隽,鹿鸣有食芩……青春受谢,白日昭只春气奋发,万物遽只……”合唱清澈而柔静,空灵有穿透力,带着股慷慨蓬勃的力量。led大屏上是鹿鸣学子从高一进校到高三高考的快速日常,朝升日落,进校时挥别父母,毕业时挥别师长,他们看见自己的脸,青涩的,羞涩的,艰涩的,直到人潮退去,鹿鸣校区巍峨的大全景,所有老师站在印着校名的大石碑前笑着招手,字幕上浮现老土的“鹿鸣永远以你为荣”。这样土又这样套路的东西,好多人抹了眼泪。节目散场时大家还颇不舍,艾山说要请客,箍着祝余脖子一定要把他掳过去,几乎所有参演人员都去了。出校门时他妈还在外面出摊,等着晚自习放学后再迎一波客流。祝余去跟她报备,难得带着点活泼的笑意,“妈,我和同学去吃东西,今天晚点回去。”“吃什么?妈给你点钱。”“不用,同学请客。”他妈拽住他,悄声嘱咐,“下回你请,别让人觉得你占便宜。”祝余点头,“好,我知道。”他朝他妈挥挥手,朝大家跑过去,自从六年级那次和同学一起碰见他妈之后,他再没和人出去玩过,心里竟隐隐有种久违的躁动,街上的冷风吹过来都灭不下这股邪门的绵热。他们到了一家搭着透明雨棚的街边烧烤店,远远闻得到滋滋冒油的肉香。艾山家境应该很好,平常吃穿都阔绰,“这家特绝,特好吃,你们能吃多少吃多少,都算我的!”艾山叫一箱夺命大乌苏,他们给祝余倒了一杯,“没事你就放着,不用喝,别呛着,再给你叫个饮料?”这家烧烤是真不错,师傅烤得有功夫,肉质极好,肉串肥瘦相间,吃进嘴里嫩滑焦酥,配着大乌苏,又劲道又香。祝余喝了那杯,又自己倒着喝,其他人没察觉,还以为他那杯一直磨磨蹭蹭没喝完。两瓶乌苏下肚,艾山已经迷糊起来,突然对祝余说,“班长,你妈摆摊这事儿,你别自卑,我们都没……”仿佛平地惊雷,这张小桌上所有人的心都跟着一横跳,梁阁提腿就蹬了他一脚,艾山“嗷”地一声惨叫。祝余平静又疑惑,“什么自卑?我不自卑啊。”艾山是真的醉了,吃了苦头还不消停,大着舌头,“你怎么会不自卑呢,我妈要是学校外面摆摊的,我肯定自卑。”梁阁看着祝余稚秀的侧脸,稍稍低垂着,玉一样静穆清曜,有股仿佛神性的温柔,他说,“所以你妈妈不是摆摊的啊。”艾山被他绕得发晕,还没再开口就被霍青山按着后脑勺压在桌上了,“闭嘴吧傻逼。”吃完结束已经十一点了,所有人中只有艾山醉了,其他桌都只喝了一瓶,可是箱子里已经只有两瓶了,霍青山说喝了艾山六瓶乌苏是找死,艾山醉醺醺地还坚持自己只喝了两瓶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