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面容,都绽放出毫不自知的兴奋光彩,视线黏在少年少女纤细清瘦的肢体、蓬勃酣畅的热舞,追逐着每一次的发缕甩过,眼媚如丝。两人张扬的舞姿大开大合,有无形的音乐澎湃激情,走到哪驱散哪的戾气,视线所掠之处,点燃无边烈焰。温泠一边踩着节拍,一边努力憋笑——总是表情寡淡的程应航,跳舞时却是非一般地骚气。神色偏又睥睨众生地冷淡,撩得酥骨,霸气炸天,每一眼都是绝杀。看现场效果就知道了,整个高三出操都不出了,成片的尖叫像海啸冲击般一浪高过一浪。好在温泠之前就见过程应航跳舞,知道他舞艺最蹩脚的时候的囧样,这才免于被他勾了魂去。记忆中,曾经那个木讷的男孩,天天被程业林揪着胳膊拎进练舞房。程业林是那个舞蹈培训公司的合伙人,想怎么折腾都没人管,他就三不五时地押着程应航去各个舞房“巡演”。半年时间,男孩从一开始的面红耳赤,到逐渐镇定,再到淡漠无聊。肉眼可见的,男孩舞艺飞速进步。同时,那是温泠第一次意识到,什么叫做“气场”,她见证了一个男孩气场蜕变的全过程。那时陈静蕊曾对着舞房冷笑,说,以为会跳舞就能叫人脱胎换骨么,说到底还是个泥腿子。之后却无话可说了。温泠深刻地记得,因为那时年纪尚幼的她无法理解,如果陈静蕊不喜欢拉丁,为什么要她学。后来温泠才知道,送她学拉丁,不过是陈静蕊刺探“小三”的幌子,每日接送温泠,实际上是为了每日侦查程业林。再后来程业林知道了陈静蕊的身份,照样教学,甚至陈静蕊不在的时候,还会逗温泠说话。那时温泠十一岁,跟着程业林学舞半年,却不怎么搭理人。直到一个暴雨天,陈静蕊迟迟没来接她,温泠一个人坐在大厅的休息区单人沙发,望着玻璃幕墙外的大雨,等着。程业林给程应航买了饮料,也给她捎带一罐。也就是那天,温泠用易拉罐的拉环铝片,给程应航破了相,划了他一个大口子,从下颌到嘴唇。程应航双目圆睁,茫然、惊异,捂着下颌,没有哭,没有喊痛。那时他穿白色短袖,染了满手的血,滴落前襟……注意到温泠的走神,程应航将她拉回怀中,目光相触,眸色又冷又欲,温泠心脏漏了一拍。腰间一紧,温泠定了定神,就着他拦在腰间的胳膊顺势下腰,环掠。等等……完蛋,程应航故意换舞坑她!可是动作都跳成另一套了,再改也来不及,温泠只得搭着程应航的手,旋步,转身,相拥,环住他的脖子,两眼一闭,认命横劈。万幸的,程应航还算没有完全泯灭人性,臂膀护着她,刚劈下去就将她捞起来。“喔!!!”“嫂子牛叉——!”“温泠是我的!”“我的——!!!”哄闹声霎时疯狂,男生的呐喊一度盖过女生。面对如此狂热的呼声,温泠心如止水,拍子踩得精准无暇,她唯一的感想是——他大爷的好痛啊!!!她八百年没压腿了,顺脚一劈到底,痛得怀疑人生,真是咬死程应航的心都有了。要不是上场前偷偷提了提裤子,刚才那一劈必定喜提开裆裤。好痛啊好痛啊好痛啊……后续就这么一路“好痛”跳到了最末节。温泠体力不如程应航,鞋子也不对,高强度踮脚跳舞叫她有些疲乏。而且许久没练舞,跳得挺水,纯粹糊弄外行,可以感觉到程应航一直在迁就她、支撑她。温泠一边牙痒痒,一边好歹给他点面子,努力跳完。最终舞罢,温泠倾身,倒在程应航怀中,右手怒张,如雪色风信子,迎风盛放在他的脸颊。下颌那道曾经触目的伤口,现在只剩下雨丝般的一道淡淡痕迹,她的指尖因力竭而微颤,仿佛不敢触及。力竭喘息,胸口起伏,视线对上程应航的眼眸,星空深邃,不及他眼里亿万光年。泪意蓦然涌上,温泠立即垂眼,回过脸尽力眨去。起身仓促,程应航扶了她一把。全场疯狂鼓掌,像是失语般没再有什么嘈杂的起哄,只有鼓掌,一直鼓掌。“……高三年级!高三年级!现在,立即,马上,出席开学典礼!”直到掌声渐歇,众人才终于勉强听清,来自操场的喇叭声。大批老师从操场赶来,一个个吹鼻子瞪眼。这种氛围下还列个鬼的队啊,高三学生们都疯了,狂叫着轰散四面八方,向操场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