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我没晕,就是好累,想坐一会。”
她细润如脂的脸上,皆是脏污和尘垢,发丝凌乱,沾满秽叶,颈颔间有划痕,也有苔藓和污泥,鞋子上更是沾满斑驳的污渍。
“那便坐着好了。”盛从周见她推拒,将她抱至一处石头上,棠梨疲软坐着,累得气喘吁吁。
她刑侦出身,在一千米的地下洞穴深潜,查看探险者尸体,都能做到来去自如。是以,小小的岩壁缝洞,她根本没放在眼里。
哪曾想原身的体质,实在是太差了,如果是在警校里这样,她会被同事嘲笑一辈子的。
可她抬头看向盛大人时,只见他满眼都是疼惜。
“可用去请御医?”
棠梨迷茫摇了摇头。
“大人,卑职一劲儿走到另一头,发现这岩壁缝洞,通往山上的摩崖石窟,若是寻常从上元宫去石窟,需坐一刻钟的马车,但是若从此处走,不需要绕山路。卑职粗略判断,岩壁缝洞长约一千多米。”
盛从周抽出手,即刻提出质疑,“凶手若是为了节省路程,从缝洞中反而更费时费力,倒不如马车出入”
他刚说完,和棠梨对视一眼,灵光乍泄般,恍然明白凶手的真正目的。
“大人,卑职昨日观察,摩崖石窟和上元宫之间的路程,寻常道童和道士,皆是步行出入,因着山道小路很多,若是来回走山路,并不比官道上的马车慢。只有住在上元宫的达官贵人们,会乘坐车马来回。
只是,车马虽然省时省力,众目昭彰之下,目睹者甚多,凶手想要掩人耳目,才会从狭窄的缝洞中穿过,这一来说明,凶手的身份较为尊贵,很难有独行的机会;二来说明,凶手极为熟悉这观中地形和环境;三来,卑职身量瘦小,却多次卡在洞窟中,可见凶手,极有可能是女子,且非常瘦小纤细,才能自由出入。”
盛从周递给她一方帕子,棠梨从袖口掏出帕子道,“大人,卑职有帕子的,您吩咐徐公公,为卑职置办衣裳的时候,特意交待他多做些帕子。”
盛从周想起来此事,只觉好笑,当日嫌弃的心境,竟然慢慢淡了许多。
见她拿着帕子,擦拭额头和脸颊,举动之间,颇有些浮躁之气,却也妍姿动人,娇憨有趣,目光不由软了几分,能拧出水意。
棠梨被他注视着擦脸,有些不自在,又想着盛大人喜洁,估摸着他是怕自己擦不干净,所以有些监督的意思,一时擦得更快更用力。
盛从周眼见着,她快要把脸皮擦破了,刚想要制止,就见棠梨猛然想起什么,手上动作一顿,眸光一亮道:
“大人,卑职还有一个发现,从岩壁缝洞穿过去,靠近出口的岩壁上,也有石壁上生长着卷柏,只是,这个季节的卷柏,翠绿新鲜,根系坚韧,并不会随便折断,或粘在身上带出去,倒是秋冬天气寒冷,雨水稀少时,卷柏的叶子会聚拢收缩,逐渐变成一个甘草团。
所以,卑职推断,凶手从岩壁中穿过时,从季节上来看,应该是秋冬季节,从时间跨度上推测,是在尸体白骨化之后,且卷柏不会彻底风化之间,同时,还要确保这其间没有大雨水,不会倒灌入石椁中,导致卷柏遇水即活。”
盛从周思量片刻道,“大靖三年,先皇于玉山下水口处,修建了几十米的通排水门,并于城中修建通渠,卯时开闸放水,亥时关闸蓄水,一则引活水入城,二则,因每年夏季,淫雨不断,水量丰沛,且玉山积雪消融入河,很容易发生水患。
前朝受狂风大霉雨侵袭时,河湖漫溢,冲决而下,一泻千里,城廓尽毁,庐舍漂流,人畜溺毙。水患过后就是饥荒和时疫,先皇修建水门,控制水位高低和灌溉,城中通渠更是能循环排水,如此,方保本朝数十年高枕无忧。”
“据本座所知,这玉山下水口,设有高一尺,广八寸的铜制雨量器,上面刻有标尺,每于雨后测量雨量,更有有专设的水官季潘,负责日常测量和记录,预测当年水旱情况,并月奏雨泽于圣上,当今圣上虽不信天象,却极为关心民生和水利。
本座这就去查,这几年玉山一带的水量,粗略估测时间后,再从四坊观的历年名册中,查询这个时间段内,夜宿过石室或上元宫的人,就可大大缩小调查范围。”
棠梨面露喜色,案子总算捋出些眉目了。
“大人,卑职昨夜,已经大致复原了颅相,只是今日,还需要寻些黏土,重新做一份修正过的颅面,最迟明早就能做完,这样一来,能锁定的目标,就越来越精确了。”
“嗯”,盛从周点了点头,“此案不急,你不必如此逼自己,务必以身体为要。现在回去换身衣服,本座让季风去备午间膳食,你吃完休息后,再行去做颅像复原也不迟。”
棠梨感念他的安排,心想盛大人还是惜才的。
昨日见罪于他,今日卖力工作,盛大人就和颜悦色起来。
只是,她心里也有一些委屈感,方才忙着还不觉得,这会他稍一关怀,她心里的委屈反倒涌出来,并不在言语上买账,转而问起案子上的其他事情。
“那大人,今日是否还要去审问那些贵人们?
她撑着石头,站起身,盛从周扶了她一把。棠梨很是识趣的抽出手,盛从周眸光一顿,就落在她脏兮兮的手臂上。
见盛从周似乎介意她的推拒,棠梨谨慎解释道,“昨日之事,确实是卑职僭越,卑职从未敢肖想大人,大人若t是介意卑职昨日所言,卑职以后定会与大人保持距离,绝不会辱没大人的名声。”